第一卷:立春 第一章:兇惡道人 傻徒兒
“道長,我女兒落在了厲鬼手裏,你一定要救救她啊!只要能救出我女兒,老夫願意奉上黃金萬兩,求道長救命……”
陳老爺今年六十多歲,花白的眉須中偶爾夾雜着幾簇黑絲,身披一件楠絲織成的略顯寬大的紫色雲袍,一臉憔悴疲憊的厲害。
誰能想到,僅僅三個月的時間,原本身姿挺拔、富態慈善的柳城第一富,陳府大老爺,竟成了如今這幅雙頰凹陷、臉色蠟黃,枯瘦如柴,身子佝僂的凄慘模樣!
陳府家大業大,奈何人丁不興。
到了陳老爺子這一輩,整個偌大的府宅更是靠着老爺子一人艱難支撐着。為了得一子嗣,二十多年前,剛逾四十的陳老爺子曾經一年內納過二十多房小妾,這些小妾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一個賽一個的胸滿臀肥,也就是俗話說的好生養。
可惜,儘管陳老爺子如老牛般每晚勤耕不輟,相當的賣力,這麼多好生養的婆娘愣是沒一個能夠懷上的。漸漸的,陳府上下暗中流傳着陳老爺子壞了根子,陳府怕是要絕後了的傳言。
這些傳言自然瞞不過陳老爺子的耳朵,只是心灰意冷的陳老爺子已經管不了,或者說已經不想管了,想到百年之後偌大的陳家終將飛灰湮滅,陳老爺子不禁潸然淚下。
事實上,陳老爺子也早就懷疑是自己的問題了,私底下曾經延請名醫,甚至託了大人情,花費無數金銀,從秦都請來了一位醫道國手為自己看診。
只是不管這位國手還是府城名醫,亦或是那些江湖野郎中,得出來的都是同一個結果,陳老爺子的身體非常健康,不可能懷不上子嗣。
這個結果使得原本已經絕望的陳老爺子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在整座柳城中瘋狂納妾。只是陳老爺子好似中了斷子絕孫的詛咒,不管如何折騰,這些婆娘妾室根本沒一個能夠留種的,至始至終肚子平平。
這種情況使得陳老爺子大受打擊,心灰意冷之下,直接搬到了佛堂,每日吃齋念佛,跪求送子菩薩。
也不知當真是菩薩顯靈還是其他原因,就在陳老爺子住到佛堂的第三年,其中一個日常服侍老爺子起居生活、身子單薄的妾室忽然懷上了身孕。這個消息對於陳老爺子來說無異於菩薩的恩賜,欣喜若狂之下,老爺子大手一揮,當即在陳府內大修佛堂,甚至將菩薩請到了卧房,每日香火供奉。
陳老爺子對這個孩子相當重視,幾乎當做了自己的命gen子,也許是怕自己的孩子磕了碰了,陳老爺子喪心病狂下,竟命令這個懷了身孕的妾室不能離開卧房一步,四五個丫鬟日夜不斷的看守在床榻旁。
隨着肚子越來越大,儘管每天好吃
好喝的供應着,妾室的身子還是一天不如一天,每日被鎖在屋子裏,心情變得越發抑鬱。
這件事上陳老爺子倒是硬得起心腸,只要自己的孩子平安無事,一個妾室的死活根本不放在心上,哪怕最終去母留子也在所不惜,對孩子的執念,已經勝過一切。
在陳老爺子如此偏執的照看下,妾室成功熬到了十月懷胎,只是此時妾室的身子已經極度虛弱,根本無法將孩子生下來。
眼看難產之下就要一屍兩命,陳老爺子當機立斷,拿起手邊的刀子生生劃開了婦人的肚皮,孩子的哭聲伴隨着婦人咽下最後一口氣,悲喜交替。
只是對於正小心翼翼抱着嬰孩的陳老爺子來說,這一刻,無疑是一輩子中最幸福的時刻。
儘管只是個丫頭,心頭略有些失望,不過大喜之下,陳老爺子已經顧不得這些了,心頭盤算着待到丫頭長大,招個入贅的女婿,一樣可以傳宗接代。
十五年的時間轉眼即逝。
笄禮過後,陳家的門檻幾乎被媒婆給踏破了,陳家小姐才色雙絕,冠蓋柳城,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不過,當得知陳老爺子準備招納入贅后,整個柳城一片嘩然,對於一些世家大族來說,讓自己的子嗣入贅,無疑是不可能的,原本門庭若市的陳家府宅一下子冷清了許多。
對這種情況,陳老爺子倒是毫不在意,以陳府的勢力,難道還不能招到一位才俊之士?!
然而,就在陳老爺子滿城中貼出要為女兒擇一上門良婿告示的當晚,陳家小姐便離奇失蹤了。
陳老爺子幾乎瘋了,不僅將府宅中所有的人手派了出去,更是親自求到了那些交好的世家大族的門庭,讓他們幫忙尋找,甚至不惜花費大把金銀,找上了官家的門路,請出大量的巡城兵卒來幫忙。
陳老爺子幾乎將整座柳城翻了過來,卻沒有丁點發現。
三個月過去了,陳家小姐好似徹底從人間蒸發了般,沒有半點蛛絲馬跡。
陳老爺子無計可施下,只能求助於神佛的力量,如當初一般,每日跪拜菩薩,希望能夠保佑自己女兒平安無事。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十多天前,睡夢中的陳老爺子忽然夢到了自己的女兒,只是夢中的女兒竟被一渾身黑氣繚繞的厲鬼挾持着,說自己被拘在後院枯井、死的冤枉、父親救我之類……
原本以為只是一場噩夢,不過當連續一周夢到相同的情景后,陳老爺子開始察覺到了不對勁。
陳府雖說家大業大,卻都是些肉體凡胎的俗人,又如何能夠與厲鬼對抗?
無
奈之下,陳老爺子只能向那些佛門道觀求救,承諾只要能夠將女兒從厲鬼手中救出來,送去投胎轉世,就奉上黃金萬兩。
然而這些世俗間的胖和尚瘦道人忽悠忽悠普通百姓還行,面對這種真正的邪祟,表現並不會比普通人好上多少,跳大神、貼符紙、黑狗血……
一通折騰下來,不僅沒有將厲鬼祛除,反而被嚇瘋了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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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道人四十多歲的模樣,眉須極為講究的精心修剪過,頭上插着一根極品羊脂白玉打磨成的簪子,身上披着一件金絲銀邊織就的黑金道袍。不過這身貴重到極致的行頭配上五短三粗的個頭和一張天生兇惡的面孔,像是包裹在金玉中的頑石,顯得極不搭襯。
至始至終,兇惡道人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有在聽到“萬兩黃金”四個字時,才不自覺的挑了挑眉,臉上的皮肉鬆弛幾分,努力的想要做出一副和善的模樣,只是如此一來,倒顯得越發的猙獰幾分。
道人身旁,一位八九歲,麵皮焦黃,披着一身破舊道袍,傻裏傻氣的童子正和手中的吃食較着勁兒,左手抱着一塊比自己腦袋還要大的寒瓜,右手抓着一隻肥碩的雞腿,一邊吸溜着冒出來的鼻涕,一邊烏嚕烏嚕的吞咽着,宛如餓死鬼投胎。
僅僅一盞茶的功夫,兇惡道人便和陳老爺子商量完畢。扭頭見到自己的童兒這般模樣,忍不住皺了皺眉。
“憨兒?憨兒!”
似乎沉浸在吃食的美味中,叫了一聲沒回應,兇惡道人麵皮沉了沉,一臉的嫌棄不耐,忍不住提高了嗓門又叫了一聲。
“呵……呵呵……師傅,寒瓜,你吃!”
似乎被這一嗓子給嚇到了,童子右手中還剩一半的肥碩雞腿“咚”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滾落兩下,恰好落在了道人腳邊。
被油膩沾了鞋邊的道人似乎極為惱怒,一腳便將雞腿踢飛了去,狠狠瞪了自己這個痴傻的徒兒一眼,眸子中隱約閃過一絲殺意。
童子似乎渾然不覺,見到雞腿飛走了,一邊呵呵傻笑着,一邊舉起手中半塊寒瓜,遞到兇惡道人面前。
道人額上青筋直跳,強行忍住一巴掌將眼前痴傻徒兒拍飛的衝動,壓抑着竄到腦門的火氣狠狠道,“將吃食先放下,拿着東西,跟為師去捉鬼。”
說著,一擺金袍,頭也不回的朝着堂外走去。身後傻徒兒左手拎着一個半人大小的紫木葫蘆、右手持着一根黑漆漆貼滿符紙的幡子、背上背着一隻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灰色包裹,一路蹣跚着隨着道人的步子,看起來有些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