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倖存者
女中音失笑,笑意中帶了聲冷哼,似乎對江客感到不屑:“小丫頭,這麼警惕做什麼,我又不是惡人,這裏是縣中心醫院,放心,沒壞人。”
江客眨眨眼,雖然視線模糊,但她依稀還能辨得清女人身形偏矮,就是太瘦了,瘦得像塊板磚,當然,這也可能是她視覺問題導致的判斷錯誤。
抿了抿唇,江客問:“你還沒告訴我,你是什麼人?”
女人像是思忖了一下,言辭之間並不真誠:“我要是說,我是這裏的護士,你相信嗎?”
江客擰眉,不滿道:“我雖然看不清,但顏色還能分辨。我又不是色盲,別糊弄我,護士沒有穿黑色短袖的。”
女人聲線拔高,好玩似的笑了兩下:“看來,你的眼睛沒有想像中損傷得嚴重,還分得清顏色。你不用緊張,我是這裏的義工,你之前頭部受傷,是一位在葯白村救火的消防員送你來的。”
江客抬手一撫自己的額頭,剛剛太緊張,一時竟忽略了頭部傳來的痛楚。她闔了闔眼,吁氣:“那位同志去了哪裏?我還有事情要問他。”
女人拍拍手,將手裏不知道什麼東西擱下:“那位消防員還要去收拾現場,避免葯白村火勢重燃,早就走了,你在醫院裏睡了整整兩天,一直在發高燒。”
兩天……
江客撐了撐眼,想起一個問題:“葯白村是什麼時候起火的?距離除夕過去了多久?”
女人扭過身,遲滯一瞬,才回答:“今天是農曆新年初四,葯白村大火,是在初一時被鄰村的人發現的。”
江客眉心突跳:“發現時,火勢已經燒了很久嗎?”
“應該是的。”女人倒了杯水遞給江客,握住她的小手,塞到她的掌心,“回來的消防員說,等他們趕過去時,火勢已經十分強烈,爆炸一輪接着一輪,非常難靠近。”
江客握緊水杯,無意間觸碰到女人微涼的手,以及指尖的薄繭,眉心不由得蹙了蹙:“原來如此。那我的眼睛為什麼會受傷?醫生怎麼說?”
女人似乎屈起了手指,隨後點了下江客的額頭:“你在森林裏徒步那麼久,又在葯白村附近徘徊,眼睛沒被熏瞎都算是萬幸了,那位同志剛把你送來醫院時,你眼睛都是通紅的。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撐到現在的。再加上你那一撞,沒撞死你,你就多謝閻王爺不收留你吧。”
江客斂低眼瞼,眸子空洞地盯着水杯,指尖在水杯邊緣摩挲,將女人的話仔細在心底研磨。
這女人的言辭論調絲毫不像任何一個她印象中的女孩子,反倒是多了幾分豪邁的匪里匪氣,加上聲調清冷高傲,總讓自己有種分不清性別的錯覺。
而且,女人說自己是這裏的義工,但是,她那聽上去不是很自然的地方口音總是讓江客聽過之後心生困頓。
怎麼聽怎麼都像故意的……
當然,這也可能是江客自己過分敏感。縣城她沒來過,或許有很多外地人在這裏打工吧。
她如今眼睛看不清楚,腦袋也是昏昏沉沉的,一切只能等到她恢復之後再說。
江客與女人的相處從一開始的咄咄對峙到後來和諧融洽,女人沒有一次缺席陪伴自己,嚴格來講,與其說陪伴,不如說監視,擔心江客神經兮兮地從醫院偷跑出去。
江客起初很排斥,之後了解對方並無惡意,便默然接受了。
幾天裏,她的視線儘管逐漸在恢復,但還是看不太清楚女人的臉,恍惚中,只是覺得女人長得應該不錯,只不過,身形還是太過消瘦。
這年,整個河靈市竟然異常地下了雪。正常按照地理和氣候學來講,河靈市地處熱帶,根本不可能下雪才對。
科學家給異象做出了合理的科學解釋。從沒見過大雪的河靈市孩子對此十分稀奇,他們歡快地在雪地里打雪仗,滾雪球,肆意玩耍。
某個下午,江客獃獃地站在雪地里,望着青霧茫茫的蒼穹上翱翔天際的飛鳥,忽然想起齊玉曾在那名聾啞小女孩火葬后對她說過的話。
……
“後來,市局成立了專案組,對葯白村大火進行了全面調查,之後又突然憑空冒出縱火案的目擊者,於是我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窮凶極惡的縱火嫌疑犯。眼睛恢復后,我去認了屍,孩子們的屍體一具具擺在我面前,一個都不落。”
講完這一切,江客長長吁了口氣,眉心蹙起的溝壑難以紓解。
這段經歷冗長痛苦,江客幾次沉寂在回憶里不能自拔,南邶抱着江客轉移陣地,回到卧室,將人攏入懷裏,躺好:“或許,那些孩子中有倖存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