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鮫魚之淚（二）
老布托斯此時就像一頭出擊前的蒼狼。
風掠過老布托斯銀色的鬢角；火焰的光芒在老布托斯的側臉上閃爍跳動。
在冰藍的月色和赤紅的焰芒中，熊哥布林朝着老布托斯猛地撲躍。
老布托斯冷靜地向後躲閃，並用鈍劍還擊。
“這一劍，讓你嘗嘗老布托斯的厲害！”
劍刃劈砍在了熊哥布林的左肩上。
熊哥布林怒吼着，但這怒火無關疼痛，僅僅是對反抗者的呵斥。
老布托斯用力將劍抬起，並朝左側躲閃着。
熊哥布林完全不在意老布托斯的攻擊，而老布托斯也無法正面格擋熊哥布林厚重的爪子。
年邁而蒼老的身軀最終拖垮了老布托斯戰鬥的意志。
老布托斯喘着渾濁的粗氣，用澄黃的雙眼死死地盯着面前這頭粗野的熊哥布林。
“要是在二三十年前，老布托斯絕對能將你砍翻……”
老布托斯喘出最後一口長氣，用顫抖的鈍劍刺向了熊哥布林的胸口。
但如此緩慢的攻擊根本無法傷到熊哥布林。熊哥布林咆哮着將老布托斯的鈍劍拍飛。
在小布托斯的眼中，黑夜月色下的熊哥布林是前所未有的恐怖的傢伙……
小布托斯注目着老布托斯身前那高高抬起的重爪。
冰冷的夜風急促地吹過，小布托斯落下了如若晶石般的眼淚。眼淚滑過小布托斯的臉龐，流至小布托斯短小的頷。
但淚水並未滴落。
老布托斯看着高舉的爪子，疲憊的身軀已無法讓他再次成功的躲閃。
老布托斯不甘地朝着熊哥布林怒吼。
而就在吼聲震顫的瞬間，老布托斯四周的一切化為了霜冰。
小布托斯的眼淚也被凝結在了臉上。
老布托斯震驚地看着面前那瞬間被冰封的哥布林，並伸出了蒼老的手指。當老布托斯接觸到這激蕩於千百年間的古老寒意時，老布托斯震顫了。
“巫術，源自極北之地的古老的巫術……”
老布托斯的嘴唇無比蒼白……
“薩滿，巫毒薩滿在附近……”
老布托斯猛地轉身，他看到了被同樣被冰封住的小布托斯和驢車。
“哦天！小布托斯！”
老布托斯撲向小布托斯，焦灼和驚恐在老布托斯的臉上如夜色吞噬黃昏般漫開。
老布托斯試圖用身體將小布托斯身上的冰捂化，但萬古的寒意將老布托斯的身體猛然逼開。
“沒有人能將此解開……”老布托斯如霜雪般的眉毛凝成了山脊。
“但除了……”老布托斯心中存在着希望，但那希望並非陽炎般的灼熱閃耀，而是和冷清的月色一般，時隱時現。
但老布托斯沒有猶豫的機會，當黎明降臨，日光照耀大地之時，小布托斯、驢車以及熊哥布林都會如碎裂的冰融化在炙熱之中一般消逝。
老布托斯邁開了蒼老的步伐，朝着薩利庫西里小溪奔去，朝着白天他和小布托斯所駐足的地方奔去……
老布托斯猛地跪倒在溪流邊，汗水和急喘使老布托斯的身體更加疲憊。
老布托斯咽了咽口水。
或許，他以後將再也無法來到此地。
但在老布托斯的眼中，老布托斯的生命已如黯淡下墜的星火，而小布托斯……他尚是羽翼未豐的稚鳥，他還未曾踏足楓溪峽谷、未曾見過不死鳥重生的烈火以及這世界中一切的一切，美好的美好……
老布托斯跪在溪流邊。
“老布托斯的摯友，老布托斯最真摯的朋友所對老布托斯的贈予。”老布托斯的眼中閃爍着河水中的光芒。
“老布托斯需要您此時兌現曾經的承諾。”
老布托斯低下了蒼白的頭，對着月色下的溪流祈禱。
“老布托斯祈求您滿足老布托斯唯一的願望：讓小布托斯從寒冰之中解脫……”
溪流之中出現了一片激蕩着的藍色。
瑩藍的溪水順着月光湧起，但轉瞬即落。
婉轉寧靜的歌聲悄然從溪流之中傳出，那是鮫人的吟唱。
老布托斯仔細地聆聽着。
隨後，老布托斯微笑着對歌聲祈願：“老布托斯知曉，所有的收穫都需代價……老布托斯願取代小布托斯受困寒冰。”
老布托斯的淚水滴落在了溪岸的長草上。
溪流中央，那如若藍寶石般的魚游出，在半空之中化作了鮫人樣貌的光輝。
月色下，那藍色的鮫人光輝輕輕開口：
“老布托斯，我的摯友……”
老布托斯微笑着注目那月色下無與倫比的靜美。
“所有的收穫都需代價……但我能賜予你來自娜迦族的祝福……”
鮫人的眼中滴落了一滴盛藍的光輝。
“以此去拯救你所欲之拯救……”
那盛藍的光輝飛向老布托斯的身前。
老布托斯雙手接過。
“LatixnuoisKusakuxisika”鮫人光輝朝着老布托斯致上了最友好且深情的一禮。
老布托斯站起身，以同樣的方式回禮。
“LatixnuoisKusakuxisika”老布托斯微笑着與鮫人作別。
那純凈極美的藍色光輝在月色之中變得縹緲、虛幻，最終消失在了皎潔之中。
老布托斯回到了小布托斯的身邊。
寒冰散發著寒芒，死寂隱現着萬古。
老布托斯將鮫人的眼淚滴落在小布托斯的額頭。
“老布托斯願付以己之性命……”
寒冰從小布托斯的頭頂開始消融，最終全部消散……
小布托斯尚在熟睡着……
老布托斯的臉上露出了慈愛，但老布托斯並沒有馬上被寒冰束縛。
老布托斯此時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一點一點地被寒意侵蝕。
老布托斯抱起小布托斯朝村莊的方向走去
黑夜中，風在狂吼，老布托斯的生命在消逝……
當老布托斯將小布托斯放在床上時，老布托斯的下半邊身體已經幾乎完全被霜寒侵蝕。
老布托斯咬着牙齒。
“晨曦降臨，老布托斯就會在陽光之中消逝……”老布托斯扭頭看向躺在床上熟睡着的小布托斯。
老布托斯用自己最勉強的方式微笑着。
“老布托斯曾是出色的遊盪者……”
老布托斯笑着從抽屜中掏出一張卷了角的羊皮卷。
“這是老布托斯能給小布托斯留下的最具價值的……”
老布托斯緩緩將羊皮卷展開。油燈在閃爍着。
老布托斯將桌子上的羽毛筆輕輕沾上墨水。
“親愛的小布托斯，戰爭就快降臨。你若想追尋老布托斯的影子那邊朝着東南奔跑吧！霜寒與混亂會從最北邊蔓延，黑暗或會尋你身影……但溫暖與老布托斯與你同在。”
小布托斯正在熟睡着，嘴角還掛着一絲幸福與暖意。
老布托斯抬起頭，望向極北處冰原的方向。
那是深黑的盡頭。
那是深淵的盡頭。
在村莊通往極北冰原的密林雜道上，一個龐大且臃腫的身軀極緩地邁着步子。
骯髒且寬大的斗篷將那臃腫的身材掩蓋，木製的拐杖在冰冷且潮濕的地上留下了深淺不一的烙印。
“我親愛的小布托斯，這是你的使命，願你醒來便受我驅使。”嘶啞的聲音從斗篷下傳出。
“遊盪者老布托斯的血液……呵呵呵……”
獰笑在黑夜之中蔓延、消散、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