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途中遇娼人
要說人算不如天算。
又要說天不隨人願。
花三將將往前行了三四步,一旁的花閣二樓有個娼家捧着一臉臉盆水開了窗子,也不看街上有沒有人,兀自轉頭跟着後頭的奴婢或是龜公一類的下人大聲叱罵著,一臉盆不知是洗臉還是洗腳的水就這麼堪堪潑在花三身上,因潑水的角度極其刁鑽,花三頭臉倒沒事,只濕了半邊肩膀及一腿。
那當街潑水的娼家見着潑着人了,先是一愣,再是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嫵媚動人,對潑到了旁人不太以為然,也沒個什麼愧疚之心,連個道歉的意思都沒有,反而啐了花三一聲,笑罵了一句“該!”,並因這惡作劇得逞般的好事心情大好,大笑着關了窗回去了。
花三立在那處,一時發愣,想這真是行路也有驚喜,側頭看那臉面討嫌的娼家關了窗,咬了咬后槽牙,猶豫着要不要忍一忍。
先頭那個娼家便過來,憐惜着用手裏沾染了脂粉和男人味的帕子擦一擦花三肩頭的水,心疼一般道:“姑娘還是到我家裏頭換一身衣服吧。”
花三想着也好,一身濕衣行路,也粘膩得慌,更不知那水是那娼婦洗頭用的還是洗腳用的,但不管是洗哪裏用的,總是叫她心裏有作嘔的噁心。
還不及點頭,二樓那窗又啟開了,那娼婦端着一碗水,一邊笑啐着“再嘗嘗老娘的漱口水罷”,一邊將那碗水潑到花三這頭來。
花三眼看着那水的來勢,將小娘子推開,自己也閃了開來,沒叫滴水沾衣。
那娼婦見這一次沒潑中,倒也不惱,似是找到了樂子一般,拊掌哈哈笑着,極為囂張道:“真是靈活,東市耍的猴子也沒你靈活。”
花三怒目直瞪上去,眼神如刀,將那娼婦嚇得喉頭一窒,被自己的笑聲一噎,吞了兩口口水,才叫喉間的緊張緩解了一些,面色霎時青白如土,仿若見到閻王現世,往後退了兩步,藉著窗沿格擋花三那殺人的視線,又擔憂花三沿着開啟的窗闖進來,正奔前去要匆忙關窗時候,只見窗台上,花三如鬼魅一現,單膝跪在了雙台上,手裏握着一把大刀,坦蕩蕩笑着,笑得還挺叫人賞心悅目的,只是面上那道疤有些猙獰,這樣一看,倒真像是索命的閻王。
那娼婦見是惹了事,自知是惹了不該惹的人,雙腿一軟,跪在那處,全身沒個力氣,眼淚鼻涕一齊下來了,不過只是片刻時間,跟先頭那個囂張嬌笑的女子判若兩人。
還站在街上的那個娼家小娘子,呆愣愣抱着花三的包袱,傻站在街上。花三方才趁着那娼婦後退兩步的時候,將肩上的包袱卸下來塞進她懷裏,低低笑着說了一聲“還請小娘子先等一等我”,便縱身一躍,竟然就躍到了那窗之上,起身的過程之中反手將身後背着的大刀抽了出來,一手持着大刀,一手扒着窗沿,側頭看了她一眼,又笑了一笑。
那娼家小娘子只見得花三側臉上的那隻眼睛有些喑啞的光亮,她雖是個勾唇笑着的模樣,似有個安撫她的樣子,但好似,也並不是一個安撫的笑,反而是唇角緊緊抿着,似是其間包裹着滔天的怒氣,她在儘力隱忍着而已。
娼家小娘子看着花三順着那窗子落進去了,裏頭也沒傳出個聲音,一時間這一塊地方好似被天地萬物屏蔽在外了,一絲聲響也沒有。半晌之後,街那頭傳來一個男子宿醉之後笑罵的聲音,倒是叫那娼家小娘子嚇了一跳,更是抱緊了花三的包袱。
包袱之上還有花三的體溫。
垂頸低頭聞一聞,還有花三身上清淡的香氣。
像是山裡野花的香氣,帶着一點水墨的味道,夾雜着泥土的芳香,不知道她這一路都碰見了什麼人。
正怔忪的時候,見着花三從那花閣正門出來了,步伐邁得穩健得很,大刀被插回身後背着的刀鞘去了,一尾紅褐色的近乎禿了的短胖流蘇隨着花三的行進微微晃着,略微有些招搖。
那娼家小娘子看她身上,沒有一點血跡,只有濕了半身的衣服,那交領裙還是隨意一家成衣鋪買的一般,沒什麼特色,也不是非常合身,但是系在腰間的腰帶緊緊一紮時候,倒叫花三整個人有說不出的颯爽英姿來,乾淨利落得很。花三的頭髮也沒弄個什麼花樣,只是高高扎了一個馬尾,套了一個男子用的玉冠。那玉冠看似平平無奇,沒個花紋圖案,十分簡單,但看得出用料極好,似是用了多年,透着一些光滑的溫潤,叫人覺得溫暖。
花三出來的時候,面上也沒什麼怒意,輕鬆得很,笑嘻嘻的,輕快走向那娼家小娘子,將她緊緊抱着的包袱拽了出來,掛回自己肩上,抱拳有禮道:“叨擾小娘子了,一身濕衣叫人不適,還請小娘子帶路,給我個地方,叫我換身衣服。”
這一路行來,又有禮作揖,舉手投足之間有個說不出的風流倜儻的味道,她自己本人卻好似沒有發覺自己的魅力,平平常常的。
因不曾見過花三是這般不是女子嬌媚,倒似男子英氣的姑娘家,娼家小娘子紅了一紅臉,吶吶道:“請姑娘隨我來。”將花三領回自己花閣之中,期間回頭朝方才花三待過的二樓窗子看一眼,那窗框邊上花三的指印還有些清晰。那裏頭也沒動靜,那花閣裏頭也沒動靜。
花三突然啟口問:“那花閣裏頭,是只有兩人吧?”
那娼家似是偷窺被捉了個正着般,心頭重重一跳,迅速低下了頭,小聲道:“姬娘那兒,只有一個龜公和一個瞎眼的老媽子伺候她。”
那娼家小娘子聽花三在身後心不在焉“嗯”了一聲,再問她叫什麼名字。
那娼家小娘子答道:“奴本姓宋,風月場中,不好稱閨名,姑娘叫我宋娘子便好了。”
那娼家小娘子又聽得花三在身後心不在焉“嗯”了一聲,將花三讓到了屋裏,回身將門關上了。
等再轉回身,就見花三也沒有往裏進,站在那兒,雙臂環抱在身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問她道:“宋小娘子請我進來是要做什麼?殺人放火,販人越貨,花三什麼都做,只除了在風月場上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