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刁奴欺主
紀靈余剛到前院,還未進門就聽到了一記細長的嗓音,帶着些沙啞:
“老奴不知大小姐忙着這般緊,比夫人也是過之不及,倒是老奴叨擾了。”
紀靈余聽着這話,臉色不變的進了前院。
前院大廳靠門不遠處,站了一個圓潤的身影。一身藏青色的長布衫,布料上滿是銅線綉着的金元寶,腰圓膀大,一身裹着,看着確實也像個大元寶。真真配了他這一身衣裳。
“劉管家今日怎麼來我院子了?”紀靈余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過他身旁,坐在了正上座。“可是母親有什麼要吩咐的?”
劉全,丞相府的管家,跟着紀夫人一起從平南侯府過來的,算是紀夫人的娘家人了。
“並未是夫人的意思,是老奴有事回稟大小姐。”劉全憨憨的笑着,看着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何事?”紀靈余也不同他兜圈子,直截了當的說,“劉管家有事應當是詢問母親。越過母親前來找我,可是逾矩了。”
下馬威嘛,用起來果真順手。
劉全聽這話,臉色微微一僵,很快又恢復了那副憨憨的模樣。
“大小姐哪裏的話。老奴今早便是前去找過了夫人,可夫人卻說,昨日這府上的賬就歸大小姐管了。今日便是要採買,特意來找小姐下銀的。”
“既是此事,劉管家更當早些來問我才是。”紀靈余不緊不慢的說著,臉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麼神情。
“大小姐說的是。”劉全垂着頭,語氣謙卑恭敬,“原本府中進項安排是妥當了的,只是大小姐的洗塵宴也實在是花費了不少銀子。當時是想和夫人稟告銀兩預算不足的,後頭府里又出了這麼些事,一直給耽擱了。現在臨近中秋了,這府里上上下下都要銀兩,這才來打攪的大小姐。”
紀靈余聽着這話冷笑了一聲,“劉管家這是在怪祖母和父親了?”
劉全立即俯首揖禮,胖乎乎的圓臉上儘是不解,“大小姐這話,老奴實在是費解。是不是老奴說錯什麼話讓大小姐誤會了。”
他臉上雖是恭敬地表情,眼裏卻是閃過一絲不屑。紀靈余看着明白,臉上卻是絲毫不顯。
“劉管家字字句句在說是我的洗塵宴耗費了銀兩,不是在怪祖母和父親,那就是在怪本小姐了。看來我還是要去向父親請罪才是。”她說這話時語氣輕飄飄的,聽着卻是一股寒氣湧上心頭。
劉全眼中閃過一絲警惕,這位大小姐,看着不是好糊弄的主。從他進這院子開始,這位大小姐看着溫和,實際字字句句都是在指責他的不是。
“大小姐這是冤枉老奴了,老奴怎麼敢有這個意思。”他胖胖的身軀有些發抖,語氣更加的謙卑,“老奴在府里快二十年了,一向謹小慎微,卻不想此次卻是出了這次紕漏,所以才舔着臉來向大小姐下銀。原本是老奴的過錯,老奴卻是一時心急,說了錯話,但老奴也是擔心,咱們府上向來開銷都是有定數的,每年也差不了多少。現下臨近中秋,賬上的銀兩確實不多了。”
他也倒是聰明,不再提及紀靈余洗塵宴的事。
“既是如此,劉管家倒是應該早早告知母親才是。我不過才是近日才受祖母教誨,跟着母親學習些府上中饋的事,說是我畢竟是相府嫡長女,可是不能什麼都不會。”紀靈余說著,端起了旁邊桌上的茶盞,吃了口茶又道,“雖說祖母憐惜母親,讓我不要過多勞煩母親,大致事宜讓我自行斟酌,但事事也還是要報給母親決斷的,可是不能獨斷了。”
劉全微微皺了皺眉,客氣的道:“方才老奴也是說了,同夫人報告過了。夫人說是大小姐剛接手府上的事,肯定是要好好上手熟練起來的。夫人還說了,府上的基本進項倒也不是什麼緊張大事,說是大小姐做主即可。”
紀靈余心底一聲冷笑,不動聲色的問:“那管家是想為此次中秋宴會調多少銀子?”
劉全笑笑,抬手伸出了五指,語氣平淡,說出的話卻是驚人駭然,“五千兩。”
五千兩!紀靈余眸色一震,好個劉全,膽子倒是大得很。真當她是什麼都不清楚,一場小小的中秋家宴,需要五千兩么。
離國開國皇帝出身貧寒,便是榮登大寶后也不忘之前的貧寒日子,從此下詔禁令全國上下要求不得奢靡浪費。故而離國的宴會都沒有十分鋪張的,只在宴會基本要求上需要花費銀兩,從不許購買十分華貴的玉器裝飾。這也導致了離國的珠寶向來是經銷他國的,國內並無什麼銷路。雖說後續幾任皇帝將這個禁令鬆了許多,但仍舊是不比他國,辦理宴會向來是低調的緊。前世便是宮中設宴,也不過是四千兩。若是要眾多大臣攜家眷入宮赴宴,宴會規模大上些許,也不過是七千兩。若是有他國使臣來訪,要大興大辦的,確實需要到上萬兩了。
“五千兩,這麼多的銀子,我倒是不敢貿貿然的准了,還是得報過祖母才是。”紀靈余心中瞭然,面上確實絲毫未顯,做出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
劉全眼底滑過一絲譏諷,心想果真是鄉下來的,真真是什麼都不懂。他眼珠子轉了轉,又道:“大小姐去向老夫人說倒是無妨,畢竟每年開銷都是這個數,老奴在府上多年,倒是不曾記錯過的。只不過,”他話頭一轉,“大小姐剛剛上手府上事宜,便是要為這等小事去叨擾老夫人,恐怕~~”
後面的話他並未說,但未盡之意顯而易見。
紀靈餘一副恍然的模樣,立即笑道:“確實,這樣,眼下我這邊事情還有一大堆,怕是沒個幾日也整理不完。索性離中秋家宴還有些日子,管家邊過些日子來取吧。”
劉全也不再追問究竟是要多久,左右這五千兩他是要定了。到時候老夫人發現府上一下少了這麼多銀兩,怪罪的定然是這位大小姐。想了想便拱了拱手鞠了個躬告退了。
看着劉全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前,桂嬤嬤才和芸兒一同走了進來。兩人臉色不一,芸兒較為迷茫的看着紀靈余,桂嬤嬤卻是臉色鐵青的看着劉全離去的方向。
“嬤嬤這是怎麼了,怎的這般神情?”紀靈余看着桂嬤嬤,問到。
桂嬤嬤上前一步,擔憂的看着紀靈余,“大小姐,萬萬不可信劉全的話,府上每年中秋家宴的開支都是在五百兩上下的。老夫人喜靜,一般宴會多是教的族中親眷。咱們相府人丁不似其他府上,人倒是不多的,根本用不上五千兩。大小姐這般不如直接稟明了老夫人,讓~~”
“可是,方才我已經應了劉管家了。”紀靈余笑了笑,打斷了桂嬤嬤接下來的話,“而且,嬤嬤你信不信,待會今日劉全來找我的事必然會傳到祖母那,但數目卻是會變成五百兩。若我真的跑去找了祖母,祖母會如何想。”
桂嬤嬤神色頓了頓,眼神有點暗淡。是了,老夫人雖說一直都是站在大小姐身後,但卻是存了考驗的心思,若是大小姐經過了考驗便還好,若沒有,怕是老夫人對這個孫女,後面的她不敢去想。老夫人雖然對大小姐存了幾分愧疚,但始終是抵不過相府來的重要的。
“那大小姐打算如何應對此事。”想了想,桂嬤嬤還是開口問了紀靈余。
紀靈余卻是不答,走出房間,抬頭看了看天,突然說道:“天漸漸冷了呢,穿着這些個衣裳卻是有些涼了。”
芸兒不明所以,開口道:“大小姐的秋衣還沒讓府里去做,待會奴婢便去吩咐此事。”
芸兒這些日子跟在桂嬤嬤身邊,規矩什麼的學了個七八,心思也是沉了不少,倒不像以前咋咋乎乎了。
紀靈余輕搖了頭,“不必,先不用急,天還暖和着呢。”說完又是輕笑了兩聲,不再言語。
桂嬤嬤與芸兒相視看了對方一眼,都沒摸清這兩句前後不一的話是何意思,但也沒有再問紀靈余。
紀靈余沉思着,眼中浮現出一抹狠厲。這是你自己送上門的,就別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