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第六章 雪中比翼

中部 第六章 雪中比翼

下部第四十六章雪中比翼

韓悅當天就搬回正殿住了。趁着娥姑不在,四個侍女一接到夏侯悌的指示,馬上樂不迭地抱着韓悅的被褥衣物回了大殿。

午後飄起了雪,開始還是零零星星,很細小,更像是霰。後來越下越密,撲撲簌簌,沒過兩個時辰,溫泉池邊的山石上就被覆了一層淺淺的白色。

夏侯悌披了一件暗色短毛紫貂緊身長袍,更顯得身材修長。韓悅手還夾着板,所以披了一件帶帽的淺色藍狐長絨斗篷,因為斗篷是夏侯悌的,所以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寬大,整個人在夏侯悌身邊顯得十分嬌小。

二人站在雪裏,韓悅執意不打傘,任憑細碎地雪粒在暗不見天日的屋子裏憋悶太久,他要好好呼吸一下這清新濕潤的空氣,欣賞這幅造化所作的水墨丹青。

韓悅突然說:“好久沒活動了,要不要比一比?”

夏侯悌說:“比什麼?”

“你我都有傷在身,自然比不得武功。我們比輕功如何?”

“如何比?”

“你可看見對面的山壁頂上的花枝了么?我們就比誰先摘下。如何?”

夏侯悌順着他左手指的地方,果然看高處的崖縫斜斜伸出一根野藤,藤上好像還掛着幾朵黃色的花。

“好。”夏侯悌表示贊成。

話音剛落,韓悅率先飛起,隨後夏侯悌也一點腳跟了上去。一旁伺候的侍女看二人要大展身手,連忙把其他人都招呼出來看熱鬧,就連挨了打的阿魯也一瘸一拐地來了。

只見韓悅似一隻展翅的白鶴直奔對面的山壁,銀白色的斗篷迎着山風鼓,在途中點了一下崖石,然後縱身左手攀住中途崖壁,藉著慣性讓身子再次彈出,在半空中走了兩個大大的之字,直接貼着崖壁往上飛去。

韓悅每一次的停頓,餘光都能感覺到夏侯悌的身影隨即就跟到了,容不得他半分停歇。韓悅自持輕功絕佳,就算掛着夾板,采朵花能奈何。

這二人一深一淺的身影,韓悅飛到哪裏,夏侯悌的身影就馬上也飛到哪裏,二人就像兩隻上下翻飛的比翼鳥,在這山谷中一起一落。看得下面的人都拍手叫好。

眼看韓悅已經快到了野藤的地方,他伸出左手,抓住那根野藤,一用力,連枝一起拽了下來,卻忘了自己雙腳還在凌空,只有一隻手可以用,沒地方抓,身體一下子失去支撐,他想做個鷂子翻身,在空中把身體調整過來,可來不及了,身子已經開始仰面下墜了。他心裏一驚,卻馬上感覺一隻強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托住自己的腰。

夏侯悌一隻手攬住韓悅,並沒有落地的意思,相反帶着他,朝山頂飛去。

到了山頂,夏侯悌穩穩地落下。韓悅才看到原來這山頂上竟然是一大塊平地。山頂上的積雪雖然比下面厚了不少,卻也蓋不住滿地還在盛開的花。兩株客松頂着薄雪,孤零零地立在那裏,遠處灰濛濛的霧氣昭昭中隱隱顯出連綿的淡黑色群山間,掛着一輪似月的白日。

“晨登箕山巔。日夕不知飢。玄居養營魄。千載長自綏。“

韓悅望着曠然的遠山,不禁吟道。他吟誦的嵇康的一句詩,可惜夏侯悌不識字,自然也不知道出處。

“這裏讓我想起了箕山。”韓悅解釋道。

“想家了?”

“哪裏有家呢,不過是故地而已。”韓悅感嘆道:“什麼時候你去箕山,帶你雪獵,箕山晴雪才美得緊呢。”

“好!等你手好了就去。”

“當真?不騙我?”韓悅本隨口一說,自己已經三年沒回箕山了,更不指望夏侯悌會跟自己去。

“你信便是真。”夏侯悌一臉認真的表情,看不出敷衍。

一陣山風捲起雪末襲來,夏侯悌轉身用高大的身軀擋在韓悅面前:“起風了,下去吧。”

“這麼美的景緻,你卻現在才帶我來。你是不是經常一個人獨享呀。”韓悅有點不想下去。

“偶爾。你若喜歡,天晴再來。”

“等等。”韓悅走過去,采了不少花,又折了兩支帶雪的松枝,連同手裏的那枝,湊了一束,看了看,又摘出幾枝不好的,才對夏侯悌說:“可以走了。”

夏侯悌的手臂再次緊緊攬住韓悅的腰,翩然飄下,穩穩地落在了溫泉的庭院內。

圍觀的人正納悶二人怎麼不見了身影,看到他們回來,都一陣雀躍鼓掌。“公子先摘到花枝,看來是公子贏了。”之前誇韓悅貌美的侍女說。韓悅微微一笑,把花枝遞給她:“送你。”那個侍女羞澀地接過花枝,湊在鼻子下面聞了聞,說了句“好香啊”,惹來旁邊一陣鬨笑。

韓悅回過頭看了一眼夏侯悌,說:“是他贏了。”大家都納悶,明明花枝在韓悅手裏,怎麼說是少司贏了。韓悅指了指庭院,說:“你們看,這庭院裏,我的腳印二對,你家主人只有半對,論踏雪無痕的功夫,你家少司就勝了我一籌。方才我不小心跌落,又是他救了我,又帶着我飛到山頂,所以他輕功比我好。”這時大家才看到庭院中清晰地有兩對半腳印,看大小深淺,很明顯區分韓悅和夏侯悌的。

“想吃火鍋了。”韓悅對夏侯悌說。

“好。”韓悅的要求,夏侯悌總是答應的很爽快。

雪夜自然要露天圍爐才好。

廊下的雪地上支起一個大大的青銅獸紋五熟釜,一看就是古件,不是漢代也要三國之物。雪地上鋪了錦席,上面擺上桌几和厚厚的錦團坐墊。侍女們端來一盤又一盤切得如蟬翼般薄的肉片,還有一些菜蔬,不一會就擺了滿滿一大桌。

韓悅招呼大家一起坐過來吃。阿魯和侍女們連連擺手說“不敢”,但眼睛都瞟着夏侯悌。韓悅明白了,他眯起眼笑着對夏侯悌說:“你不發話,他們都要餓肚子了。”夏侯悌淡淡地說了聲:“坐吧。”大家想得了聖旨般高興地圍坐了上來。

“我的酒呢?”韓悅叫到,“不要那個浪祭,太淡。火鍋要烈酒配。”阿魯看了一眼夏侯悌,見他沒表態,就站起身說:“好嘞,我去拿。”

“要不要請娥姑一起啊?”一個侍女提議。夏侯悌看看韓悅,似乎在徵求他的意見。韓悅看懂了,爽快地說:“要的要的,我也是受過娥姑的照顧,自然要請她來。”

娥姑來時,看到一桌子的人,顯然有些意外。主僕同席,這在地宮太少見了,更不要和這位少司一起,對娥姑也是莫大的恩寵。

阿魯不知從哪裏搬來兩壇酒,一大一小,給韓悅從小壇倒了一杯酒,又給大家從大壇倒了酒,夏侯悌自然是不喝。

韓悅對阿魯說:“你這還疏近有別呀,給我小壇,給他們大壇,怕我酒力不成?”

阿魯連忙解釋:“不是不是,公子想喝,酒有的是。不過這壇,您先嘗嘗看。”

韓悅也不再和他鬥嘴,左手舉起酒杯對大家說:“洛川承蒙娥姑和在座位悉心照顧,不勝感謝。今日借酒略表心意,先干為敬。”說完自己一飲而盡。眾人看了一眼夏侯悌,也都舉杯喝了一口。

“好酒!這才是難得的好酒!入口辛卻不辣,入口綿柔甘洌,咽下又入烈火灼燒。”韓悅贊道,“此酒何謂?是秋露白么?”

“是九醞春。”阿魯解釋道。

“九醞春?阿魯,你不會是從井閣偷來的吧?”一聽是九醞春,一個侍女瞪大眼睛指着阿魯。阿魯做了個噓的手勢。

“就是傳說當年進貢給漢末獻帝劉協的那個九醞春?本以為只是傳聞,還真的有。”韓悅又倒了一杯。

“阿魯,你可真大膽子,九醞春也敢偷。良醞令要知道你敢從井閣偷酒,還偷的是九醞春,看你怎麼辦。”一個侍女嚇唬他。

“我是奉少司之命取酒,不叫偷。”阿魯辯解道。

“少司叫你取酒,可沒說要你取九醞春啊。莫要指望少司護你。”娥姑說

“我覺得少司那麼在意公子,他又是來靈淵殿做客的第一個人,取點好酒不應該么?”阿魯覺得自己一片好意得不到支持,有點委屈。

“對了,公子,你剛才說叫洛川?”之前接花的那個侍女問。韓悅想原來夏侯悌從來沒跟他們介紹過自己,怪不得她們一直只是稱他公子。

“洛川公子,名字中帶水。我們靈淵殿,也帶水,看來果真和靈淵殿有緣呢。”那侍女目不轉睛地盯着韓悅,“我叫青柳。不知洛川公子是否娶妻?”

幾個人都差點把嘴裏的東西噴了出來,這女子也太敢問了。

“不曾婚配。”

“那婚約呢?”

“你這丫頭,不該問的不問,平日沒教過你么?”娥姑訓斥了她一句。

“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不許翩翩公子女子好逑么?況且男未婚女未嫁,哪裏有錯?”青柳不服地嘟囔着。

韓悅見狀,急忙解圍:“承蒙青柳姑娘抬愛,洛川愧不敢受。娥姑,今天難得此情此景,理當把酒言歡,圍爐暢談,莫要因在下,而責怪青柳姑娘。”

青柳見韓悅這樣替自己說話,以為韓悅也看上了自己,於是想站起來走過去給韓悅倒酒。韓悅好像知道她的意思,提前把酒杯伸到夏侯悌面前,努了努嘴。夏侯悌端起酒壺,給他斟滿。阿魯見狀偷笑。

不知不覺喝到夜深,娥姑和其他人都早早回了房,庭院裏留下韓悅二人。此時的韓悅已經醉了,九醞春只有一小壇,不夠他喝,大壇喝光又端上來一壇,也被他喝得差不多,三壇不同的酒混在一起,酒勁成倍的增長。

此時的韓悅,連聲喊熱,抖去斗篷,扯開衣領,露出一抹被酒暈紅的脖頸,依靠在桌上,拿着酒杯的手亂晃,一杯酒能灑了半杯。他咂一口酒,嘟囔一句什麼詩,念完又莫名其妙地自顧自笑了起來。夏侯悌安靜地看着他撒酒瘋。

韓悅望着夏侯悌,突然說:“你,你對我真好。”

夏侯悌沒有回答,對付醉酒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理他,讓他自己耍。韓悅把身子挪過去,湊近夏侯悌,一雙惹人的桃花眼已經快睜不開了。他吃吃地說:“人人都說我好看,我覺得還是你好看。”說著舉起自己的左手,用手指撩撥着夏侯悌銀色的長發,撩起一把,又慢慢地讓髮絲從指尖縫隙中一根一根地慢慢滑落。

“多好看的頭髮,還有眼睛,鼻子,嘴。”邊說邊用手指一點點劃過所說之處。夏侯悌如冰雕般一動不動。

“對了,還有紋身。最喜歡。”說著韓悅就想伸手去夠夏侯悌的肋間,一個不穩,整個人都跌在了夏侯悌的懷裏,頭一沉,竟然昏睡過去。

夏侯悌看看懷裏的韓悅,面無表情地一把托起他,走回房,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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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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