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第四章 夜泡情生

中部 第四章 夜泡情生

下部第四十四章夜泡情生

韓悅醒來,屋子裏只剩下當值的女子,夏侯悌又走了。問侍女去了哪裏,也不知。韓悅吃完葯,靠在床上覺得很無聊。這時阿魯進來了,抱着一大摞書。書上放着棋盤和棋盒。

“少司怕公子悶,特地讓在下拿些書過來,讓公子解悶。”阿魯先把棋盤和棋盒放在桌上,又把那摞書堆在韓悅一伸手就可以夠到的床頭,邊說。

“他,去哪裏了?你沒跟着?”

“少司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出去,除非是去辦非常重要事才會讓我跟着。至於每次去哪裏、做什麼,更無需告知在下。”

“你這隨從倒是做得清閑。”

“一點也不清閑,每次少司出去,都給我佈置很多任務。回來之前能完成就算慶幸。”阿魯抱怨着。

“那完不成,他會責罰你么?”韓悅開始覺得和阿魯聊天比較有收穫。”

“責罰啊。不過我們都習慣了,捨不得重罰。”阿魯做了個鬼臉。

“這些書,都是他挑的?”韓悅左手隨意抄起一本書,翻了一下,竟然是西漢的古籍謄本,他又往下翻了翻,都是自己沒有讀過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的古書典籍。本以為是夏侯悌讓阿魯隨便找幾本閑書過來,沒想到竟然都是絕版好書。

“少司不識字。這些都是在下自己拿的,竺經閣有的是書,如果這些公子若不喜歡讀,我就再去換。”

“他真的不識字?”之前在能如寺地下石室時,夏侯悌說他不識字,大家都以為他是故意說的。聽阿魯這麼一說,難道真的不識字。

“是啊。他要什麼,都是我們給他念。”

“是他不喜歡讀書嗎?”

“那就不知了。不過少司是天賦異稟之人,就算琴棋書畫這些都不會也無妨。”

“天賦異稟?此話怎講?”韓悅追問到。阿魯顯然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連忙謊稱還有事走開了。

天賦異稟,這四個字,讓韓悅不僅想起了夏侯悌身上的鱗甲,還有他那雙夜視的雙眼,以及滿頭的銀髮。夏侯悌,你這個謎一樣的男人,何時才能讓我看清你呢?韓悅暗暗嘆了口氣,竟然拿着書,想起了心事。來這裏估摸七八日了吧,不知其他人在哪裏。

晚飯時分,夏侯悌出現了,周身風塵僕僕的樣子,好像是急匆匆趕回來的。他進了房,看了一眼桌上尚未動的飯菜,知道韓悅還沒吃。邊讓侍女給他寬衣,邊問:“怎麼不吃?”

“想等等你。”韓悅看着他脫了外衣,露出一身雪白的中衣。侍女要給他換上新的罩衫,被他擋了回去,他穿着中衣就坐在韓悅旁邊,端起碗,作出準備喂韓悅的樣子。韓悅有點不好意思,連忙伸出左手接過碗說:“我,自己來吧。”

夏侯悌沒說話,拿起筷子,慢慢吃起來。

左手彈琴舞劍可以,左手用筷絕對有難度。況且今天居然吃的還是魚。鮮嫩肥美的清蒸鱸魚,原本品相極佳,卻被韓悅兩筷就破了相。韓悅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放棄了魚,轉向青菜,沒想到剛挑起一根菜莖,還沒運送到碗裏,就掉落在了湯羹里。更別說粟米飯了,原本就顆粒鬆散,被扒拉了一桌子。越急,兩根筷箸在手裏越不聽使喚。旁邊站着的侍女見狀,掩嘴偷笑。韓悅的臉已經紅到耳根了。

夏侯悌看着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嘴角微微一動,夾起一大塊魚腹旁的嫩肉,放在碟子裏,挑了挑確定沒有骨刺,才夾到韓悅碗裏,然後對侍女說:“換湯匙來。”

韓悅自然是不服輸的,他堅持要繼續用筷箸。於是韓悅有一筷子沒一筷子的亂夾起來,夾到嘴的菜就吃。夏侯悌靜靜地看着他,時不時伸手,給他擦擦嘴角,還把他掉落在桌上的菜都夾起吃了。好容易,韓悅有了飽腹感,這頓飯,吃的是又累又丟人。

吃罷飯,夏侯悌提議去走走。二人來到了溫泉邊,平日泡溫泉都是白天,韓悅並未在晚上來過。這時才發現很美,周圍掛着幾盞昏黃的燈,滿池白霧裊裊,微微山風出來帶着山林中特有的草木氣息。

“累了,夜泡如何。”夏侯悌說著,也沒有等韓悅表態,就走下了池水。夏侯悌飯時就穿着中衣,自然不用脫。韓悅可不行,他一隻手根本無法脫衣服。侍女一聽主人要夜泡,馬上跟上來不由分說就給韓悅脫了外衣。韓悅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推着下了水。

待侍女走開,夏侯悌站在水中,褪去上衣,在霧氣與燈影中,露出那紋着龍的完美上身。

沒想到夜泡和白天泡感覺完全不同。韓悅斜靠在池邊,兩隻手搭在池沿外,下面是一股股湧起的熱浪,上面則是一陣陣清冷的夜風,那種陰陽合一的感覺,妙不可言。稍一抬頭就可以看見頭頂那一方閃耀着星星的深邃夜空。偶爾聽見山間傳來夜梟的鳴叫聲。平日自負嘗遍人間美事,卻從未體驗過如此身舒神暢的感覺。

他瞟了一眼一旁的夏侯悌,只見他閉着雙眼,一動不動沉浸於此,完全忘了這裏還有個自己。索性自己也學着他,閉着眼,享受這種天人合一的感覺。

一星冰涼落在臉頰上,接着又是一星,零零星星的,下雨了?韓悅眼皮微微一動,好像又不似雨滴。

“是夜霜。”夏侯悌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沉靜。韓悅睜開眼,看到此時的夏侯悌,直着身子站在池水中央,腦後長長的辮子不知何時已經散開,一頭銀髮披在肩上。上半身完全露出水面,身上的原本無角無爪無鰭的虯龍,已經完全顯現成一條五爪飛龍,在隨風吹散的水霧中若隱若現,彷彿置身騰騰雲霧中,欲飛出身。

上次看到龍角顯現是在冰洞中,那次洞中幽暗,龍角一顯現夏侯悌就馬上穿上了衣服。不像這次,如此近距離,如此的情景下,如此清楚的看到,所帶來的震撼感完全不同。那條龍紋得栩栩如生,龍睛不大卻甚是犀利,還有那幾片鱗甲,彷彿還閃着光。雖然誰也沒有見過真龍,但想來若是真龍,那種氣勢也不過如此吧。

夏侯悌彷彿感覺到韓悅在盯着自己,他轉過身趟着水,朝怔怔的韓悅挪了過來。韓悅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條龍向自己游過來,一步兩步三步,越來越近了,眼看就要撞到自己了。他下意識抬起傷臂想擋住,剛一抬就不由得“哎呦”一聲疼得叫了出來,身子一歪,險些滑倒。

夏侯悌顯然沒預料到韓悅會有此行為,他急忙伸手扶住韓悅,兩人的身體之間只隔半臂遠。韓悅的眼睛依然無法離開那紋身,他嘴裏發出連自己都聽不清的喃喃語聲:“好想摸摸它。”他自己都不知在說什麼,可夏侯悌聽到了,他一隻手輕輕抓起韓悅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韓悅的手指慢慢劃過龍角、龍頭、龍爪、龍鰭,停在龍身的那幾片龍鱗上就再也不想挪開。鱗甲很硬很光滑,一片兩片三片,韓悅心中暗暗數着,一共五片。他的手不停在鱗甲中划來划去,時而用指肚,時而用指甲,時而恨不得把整個手掌都按在上面。總之,怎麼都摸不夠。

不知過了多久,韓悅聽到耳邊一個輕柔的聲音:“夜涼了,回吧。”那聲音像在雲端傳來的天籟,韓悅恍然地“哦”了一聲,可左手依然還摸着紋身。

夏侯悌隨便抄起一件衣服,披在韓悅身上,自己則一手攬住韓悅的腰,一手抄起他的腿,竟然把他抱出了水池。

夏侯悌抱着韓悅,繞過打盹正酣的當值侍女和阿魯。走到屋門口時韓悅不知何時竟然已經在他懷裏睡著了。他走進屋輕輕把韓悅放在床上,蓋被子時才發現韓悅赤裸的腳踝上用細細的金鏈子繫着一個玉鈴鐺。他微微笑了一下,輕輕解下韓悅的腳鏈,放在手裏看了一會,然後低下身從自己左腳踝也解下來一條金鏈,只不過鏈子上串着的不是什麼鈴鐺,而是一片小小的五彩鱗甲。夏侯悌輕輕地把自己的腳鏈系在韓悅腳踝,又把韓悅的重新系回自己的腳踝。做完這些,夏侯悌再次俯下身,在韓悅耳邊輕輕說:“我要離開幾日。”

夏侯悌又消失了,這次不是一天,而是好幾天,整整過了四天了,還沒回來。問誰都說不知道,而且這次還帶走了阿魯。韓悅記得阿魯說過,只有重要的事他才會跟着。難道這次夏侯悌去辦什麼大事么?

韓悅想得如百爪撓心般,沒着沒落。明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更不是小女孩,夏侯悌也不是他什麼人,去哪裏、做什麼更無需告訴他。但不知為何,他依然對夏侯悌動不動就消失,感到很生氣,是的,韓悅非常生氣,但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不安。

惶恐忐忑之中,第五天半夜,韓悅被一陣忙亂吵醒,他起身凝神傾聽,好像是很多人在說話在奔跑。他剛想翻身下床,只見一群人擁了進來,夏侯悌被阿魯和另一個人攙扶着。

夏侯悌淡紫色的長衫上已經洇滿了大片的血跡,阿魯好像也受了傷,但還不重。韓悅急忙問:“怎麼回事?”沒有人顧的上回答他,大家都在圍着夏侯悌。

不一會醫傅也來了。夏侯悌的衣服被剪開,小心翼翼地剝離粘在上面的衣片,現出了背上肩上中的好幾處暗器。暗器已經把傷口撐成一個個很小的血洞,每個洞都還在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就在夏侯悌衣服被揭開的那一刻,韓悅愣住了,就算暗器全末進去,單憑血洞的呈現的形狀,他也認得出,他太熟悉那些暗器是什麼了。那曾經是他夢魘的一部分。是的,那些深深插在夏侯悌肉里的暗器,竟然是琅琊王家特製的暗器--琉璃重羽珠。

醫傅拿着鑷子準備把暗器拔出來,韓悅見狀大喝一聲“不可!”,這一聲嚇得醫傅手一哆嗦,鑷子險些脫手。他驚訝地回頭去看韓悅。韓悅說:“這暗器已經完全打開,若強取,必會傷及神經和血脈。”

“你認得這是什麼?”醫傅看着他。韓悅點點頭。他吩咐去準備火捻。

“請醫傅用火捻灼燒血洞,然後用力擠壓血洞,這樣方可取出琉璃重羽珠。”

“那豈不是非常疼,這怎麼可以。”侍女們都不許這樣對他們的主人。

“不這樣,血洞會一直流血,過不了多久,他就性命堪憂。”韓悅的話是事實。

麻沸散已經來不及用了,阿魯拿來一塊布巾塞在夏侯悌口中。幾個壯漢按着夏侯悌趴下。韓悅只恨自己右手還不能動,否則這暗器該他取的。他說:“聽我指揮。”

醫傅負責用火捻灼燒傷口,韓悅又選了兩個指甲削尖的侍女,負責擠壓傷口。隨着火捻越來越靠近傷口,醫傅的手也開始發抖。韓悅側着的臉幾乎趴在了夏侯悌身上,他兩眼緊緊盯着火捻的移動。

“近,再近,再近!”眼看火捻就要燒到肉了,韓悅說“停!”火捻在傷口附近停住,片刻后韓悅忽然說“用力擠”,火捻迅速移開,侍女的指甲用力擠壓着血洞。“用力,再用力。”侍女在韓悅的喊聲中使勁地擠着,韓悅知道她捨不得用力,眼看指甲都快掐進肉里了,韓悅忽然大喝一聲,嚇得侍女手一使勁,只聽噗地一聲,大家眼前一閃,一個紅點從血洞中沖了出來。韓悅喘了一口氣,說:“敷上止血散,快。”醫傅急忙把一塊撒滿止血散的布按在傷口處。

“大家繼續再來,還有四顆。”

五顆琉璃重羽珠都被依次如法炮製的取出了。韓悅也無力地頹坐在桌旁。五顆,他居然中了五顆。想自己在承受煉獄般訓練時,每次也就中一顆兩顆就已經痛苦不堪,他居然一次就中了五顆。他究竟去了哪裏,遇到了什麼。韓悅感覺窒息,他恨自己居然為了贏一個小小的琅琊令使,竟然使出蓮中生花。如果自己手臂沒事,他一定不會讓夏侯悌以身犯險。可若不是他受傷,他又怎能來到這裏見到他呢。這到底是機緣還是劫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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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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