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虛晃一酒

第五十六章 虛晃一酒

第五十六章虛晃一酒

關好房門,韓悅轉身時,已然見夏侯惕側卧在了床上,還騰出大半個床,看來是留給他的。這一天一夜的折騰,確實累了,倒下就睡了。這一覺,睡得踏實,睡得緩和,睡得解乏,連夢都沒顧得上做。

院裏一陣吵鬧聲,讓韓悅睜開了眼,卻見自己竟然一隻胳膊摟在夏侯惕身上,臉緊貼着他的後背。嚇得他趕緊抽回胳膊,見沒動靜,想來他還在睡,看看窗外的天色還亮,他躡手躡腳下床,走到門邊聽到門外是桓伊的聲音:“已經二天了,桓將軍也好,桓公子也罷,不曾來見也罷,我去見也不行。我乃譙國桓氏,你們也配攔我,龍亢家忘本不成。”此話已經很不客氣了,他為何要急於見桓溫和桓秘?韓悅想開門把桓伊叫回來,感覺身後一陣溫熱,有人貼了過來,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幫他,越喧越好。”韓悅聽了夏侯惕的建議,心裏苦笑,自己哪裏是善吵之人,這種差事,張驍來做還差不多。對呀,怎麼不見張驍?背後的聲音又想起:“我藉機出去探探。”韓悅剛想說什麼,房門猛地打開,他被生生推了出去。剛想說自己連棉袍都沒披,門又開了一條縫,塞出來那件棉袍。韓悅無奈地披上棉袍走下台階。

看太陽照在院子中央的位置,猜想現在是過了晌午。韓悅心中嘀咕,大白天的夏侯惕出去,眼睛看得見么?可自己已然被推了出來,自然也不好轉身回去。

在圓形的月亮門內站着桓伊,門外站着三個兵士,看樣子一個要出去,三人不讓。桓伊穿了件鑲着銀鼠毛的藍緞金線團花錦袍,高束髮冠,一條水青色的緞子抹額垂下長長的飄帶,這是要去見客的裝束。韓悅低頭再看看自己,剛起床就被推出來還穿着大紅色中衣,外面套着張驍的樣子土氣卻做工考究的金黃色棉袍,頭髮也披散着。瞥見院子裏還有二個家丁和二個婢女,遠遠躲在檐下,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原本走向月亮門的腳一轉,走向檐下,挑了個長得白凈靦腆的婢女,把別在她斜襟處的一條水粉色絹帕抻了出來,嚇了那婢女一跳。韓悅用嘴抿住絹帕的一角,用手把烏黑的長發挽起用絹帕系好,又把臉壓過去,柔聲地問:“掌將軍呢?”婢女哪裏近距離地見過如此美貌的異性的臉,臉一紅,不敢出聲。另一個婢女倒口快,接口說:“那二位軍爺呀,他們在軍營,不在這裏。”一個家丁瞪了她一眼,嚇得她急忙住了口。韓悅裝作沒聽見,繼續對那個臉紅的婢女說:“弄點好吃的,我餓了。”婢女緊張地點着頭,轉身要走,韓悅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挑了挑眉毛說:“別忘了,酒。要熱的。”

韓悅走到桓伊旁邊,攬過他,連正眼都沒有看守門的兵士,說:“走,吃飯去,吃飽了再走。”後半句顯然說給守門的兵士聽的,果然三個兵士聽了后耳語着,似乎在商量怎麼辦。

院子中央太陽足的地方,擺着一個石桌和四隻石凳,韓悅示意桓伊坐下,嘴快的婢女手也快,不知何時已經準備了兩個棉蒲團,及時地墊在石凳上,韓悅沖她淺淺一笑,那婢女心生一陣歡喜。桓伊面無表情地輕咳了幾聲,提醒韓悅“莫要撩撥”。

桓伊撇到韓悅束髮的絹帕,問到:“那是誰的?”

“她的。”韓悅一抬手,指着剛巧端着飯菜上來的靦腆婢女,嚇得那婢女緊張的差點撒了,韓悅卻眼皮都沒抬一下,伸出的手順勢一把拖住食盤,接了過來。粉蒸三籠、炒臘肉、魚圓羹、拌豆絲。

口快的婢女也殷勤地接過家丁手中的酒壺,想要湊上來給二位公子斟上,被桓伊一把奪下來,冷冷地說:“下去吧。”口快的婢女無趣地退下。洛川公子的酒,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可以斟的。這位洛川公子所以名聲在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不好女色,誰若是覺得他對自己有意,那隻能是這個人自己多了情會錯了意。正因為這種“禮之不近、待之不親,若殷若淡,若聚若渙”的處世之風,才引得天下的婦人也罷少女也罷,都欲罷不能,恨不得一把拉過他藏在閨房內佔為己有。男人們則視其為高潔素雅之人。男女通吃,才稱得上是真公子。

自上次為掌笠換血之後,桓伊就沒讓韓悅喝過酒,開始幾日確實憋壞了,好在之後遇到種種亂事,也顧不得鬧酒蟲。荊州的酒,味糯色濁,近似白酒和米酒之間,不烈不柔,不辣不甜,和它的地理位置很相應--南看在北,北望在南。韓悅天生性寒,四季都喝暖酒,冬天喝燙的,夏天喝溫的,這些習慣,桓伊自然知道。他給韓悅斟滿一杯,也給自己倒上一杯。韓悅端起酒杯,深深地聞了一下,久違的酒香讓他覺得自己又做回了自己。

門口的守衛,三人已剩下二人,想來是一個人已經跑去通稟桓秘了。也是,躲着他們做什麼呢?這幾個人能攔得住他們么?掌笠二人為何不住在這裏,而是直接接去兵營?桓伊邊陪着韓悅舉杯,邊思忖。看看韓悅,真是打算放開了吃喝了,一壺酒喝到一半,他把酒杯一推,端起酒壺,開始直接往嘴裏倒了。看的四周的家丁和婢女都呆了,此時的韓悅臉粉撲撲的,熱了就解開棉袍的扣子,露出裏面大紅色的中衣,和一段白生生的脖子,喉結隨着咕咚咕咚地咽酒聲,一上一下地滾動。桓伊輕嗔道:“慢一點喝。”韓悅一口氣倒空了酒壺,抹抹嘴,吃了一口桓伊夾過來的菜,說:“再來一壺。”

桓溫性情喜怒無常,下人們都過的戰戰兢兢,居家上下平日誰也不敢隨性而為,今日見得這兩位比四公子還要美貌文雅的年輕公子,坐在院子裏喝酒,把一院子的人看得如痴如醉。

酒喝了三壺,菜也見了底。韓悅把箸筷一推,大叫一聲:“琴來!”桓伊低聲吩咐婢女。兩個婢女急忙出院,從桓四公子的書房把他的琴捧來。此時已有家丁撤去杯盞。

桓秘的琴是靈機式,此琴式為漢代的梁欒所創。史書有載:梁鑾作琴,於兩額旁各生二寸,腰旁作峻形,有大聲。常挾耕於霸陵,每耕罷鼓琴,有群鳥伏於地下,曲畢鳥散,耕者怪之。日習其弄,鳥集如初。因其形似劍匣,頗受漢晉世人所愛。

韓悅尋有數把古琴,最喜愛的是春秋晉國人師曠做的一把古琴。而用的最多的則是傳統鳳式琴。韓悅用手指從圓潤的琴首、沿着半瓠狀的琴肩一路滑過,最後在琴尾處用中指輕輕一敲。琴通體發出錚的一聲,桐木所制。然後左手按住徽星,右手食指抹弦,試了幾個音準。然後輕撫琴弦,頓時錚錚空靈之聲在院裏響起。

桓伊站起身,從腰間抽出象牙的短簫,等着韓悅起調,聽出他起手彈出《酒狂》的前旋。此曲為竹林七賢之一的阮籍所作,表面上是醉酒抒狂,實為借酒名義,形醉而意醒。估計是想讓桓秘聽,意思是:別以為我只顧喝酒,不知道你桓秘想幹什麼。桓伊微微一笑,把簫舉到唇邊,簫聲又輕到沉,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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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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