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徹骨的絕望

“轟！“

氣浪沸騰，電光火石間，兩人身影在舟上交錯，眨眼過了二十來招。

寇仲與徐子陵趴在船上，耳膜生痛，小舟發出一陣陣強烈的震動，彷彿下一刻就要解體，嚇得兩人心驚膽戰。

好在戰鬥很快結束，傅君綽劍氣如哄，宇文化及一時抵擋不足，一聲長嘯，便借力橫向長江兩岸。

傅君綽看了眼岸上的宇文化及，長劍閃爍一抹寒光。

寇仲和徐子陵抬頭一看，忽然身體一沉，腳下水流一顫，小舟順流直下，乘風破浪，飄向了遠方。

須臾，宇文化及就已經化為黑點，看不清身影。

傅君綽並沒有在意，立在船頭，身上白衣翻飛揚起。

雙龍看着傅君綽敬若神明，縮在一旁也不敢輕佻。

“砰！”

忽然，傅君綽臉上一白，一道寒意的氣勁被她逼出。

那氣勁落在水中，就連湍急的水流，都化為浮冰。

傅君綽一聲悶哼，吐出一口鮮血，緩緩盤坐而下。

雙龍大吃一驚，上前一步，“喂，喂，你沒事吧？”

“砰！“

傅君綽回首一掌，兩人只覺一股掌力撲來，踉踉蹌蹌的往後一退，隨之傳來一陣略帶嘶啞的聲音。

“不準碰我！“傅君綽冷眼掃過兩人，似乎有潔癖。

雙龍心中一呆，越發自卑，坐在一頭，也不打擾。

小舟一路順流直下，就這樣一日千里的遠離了揚州。

第二日，石龍道場。

“石龍，我要離開揚州！”楚風經過一天一夜修養生息，算準了時間的關鍵，已經不可能在待下去。

石龍疑惑不解道，“老師，可是那邊有結果了嗎？”

“昨夜，我夜觀天象，長生訣之謎，已經近在咫尺。為免竹籃打水一場空，我必須儘快盯着它，而不能守株待兔！”楚風站起身來，意志堅定。

石龍心中興奮，可是眨眼由呆住了，“可若宇文化及過來搗亂，老師已經離開，弟子等又該如何？”

“放心吧，我已經給你們準備好幫手，此事無需擔心！”楚風輕輕一笑，門口徐徐走來三道身影。

石龍大吃一驚，“什麼時候？”這三人的出現，他就連一點氣息都沒有感應到，而且這三人模樣一致，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實在是不可思議。

此刻仔細感知一下，她們的氣息都是那麼的一致。

楚風輕輕一笑道，“她們的名字叫做愛麗絲，身世來歷方面，我就不做解釋了。有她們在這個地方，便是千軍萬馬，也休息寸進這道場一步！”

“是，老師！”石龍恭敬一禮，雖然心中對此將信將疑，這三人毫無內息，抵擋他都未必能夠做到，何況是千軍萬馬，但面上卻完全不動聲色。

愛麗絲冷哼一聲，她的精神波動在這個世界彷彿洗去迷層，煥然一新，雖然沒有修鍊這個世界的武功，卻一日千里，種種玄妙，不自覺便附着而來，聆聽心聲，沒有防備之下，誰也逃不過她的感知，這石龍的心裏話，她又如何不知？

楚風輕輕一笑，“好了，愛麗絲，石龍不知道你神通之利，你也不要跟凡人一般見識。接下來這裏交給你了，我準備帶伊芙琳去往丹陽一趟！”

“早去早回！”愛麗絲點了點頭，沒有任何抗衡的想法，在他們的體系之中，她們本來就是作為士兵和執行者，以及楚風分身乏術時候的手腳？

一日後，傅君綽與雙龍在長江的浪潮下，棄船而逃。

三人在江邊休養生息，抓了些魚，補充一下體力，又度過一日。

其間，三人不言不語，誰也沒有多說其他的話。

第二天，傅君綽來到長江渡頭，奪了一艘小船。

小船如快艇一般，傅君綽運勁猛搖，在一道水花分流下，如同利劍出鞘，將兩岸遠遠拋在後方。

雙龍僅僅抓住船擼，身體就像飛起來一般不敢亂動。

直到許久之後，駭人的氣息一消，小船才緩緩停下。

傅君綽站在船頭上，氣息運轉，默默地恢復力量。

雙龍看了看傅君綽，好奇的問道，“大士，我們去哪兒？“

“丹陽，我要回高麗！”傅君綽看也不看兩人說道。

雙龍心中恍然，又有些疑惑，“不知道大士為什麼帶上我們，難道是大士看上了我們驚才絕艷的資質？”

“哼，我師父乃是奕劍大師傅采林，位列當世三大宗師之一，我什麼驚才絕艷之輩的天才沒有見過，你們兩個一天到晚，只會油腔滑調的小鬼，還差的遠呢？”傅君綽輕輕一笑，不屑一顧。

雙龍臉上一黑，撇撇嘴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

“宇文化及是我的大仇人，凡是他要派人找的東西，我都要阻止。帶上你們，只是不想你們落入宇文化及手中，僅此而已。“傅君綽冷笑道。

雙龍微微一怔，即便如此，還是恭恭敬敬的站起來，“雖然如此，但是，我們還是要多謝大士救命之恩，日後若有機會，定然一報大士恩德。“

“你們活下來再說吧，高麗不歡迎漢人，以及隋人，到了丹陽，我們便各走各的，日後你們也不準提我，假借我與師父的名聲。“傅君綽冷哼道。

寇仲哈哈大笑道，“哼，各走各的就各走各的，至於借你們的名聲，我們才不稀罕。等將來我們學成蓋世武功，看你們敢對我們不屑一顧。“

“是嗎？”傅君綽不屑一笑，在雙龍身上打量一二，搖了搖頭，“可惜，就算你們拜在三大宗師名下，也休想練出什麼本事，還是死了這條心吧？等到了丹陽，隱姓埋名，老老實實學一門謀求生計的手藝，娶妻生子，好好過完一生吧。“

“這……這……”雙龍倍受打擊，愣了半晌，方才不甘的問道，“大士，難道我們的資賃太差了嗎？“

“這倒不是！”傅君綽掃視雙龍一眼，輕輕一笑道，“你們的資質比我見過的人都好，你們跟着我一路奔波，若是常人，恐怕前晚就已經半死不活，你們卻生龍活虎，這份體質實在是罕見。“

“既然如此，那……”兩人心中高興，卻又更加疑惑。

傅君綽搖了搖頭道，“想要成為一名出類拔萃的高手，從千千萬萬的江湖人士之中，脫穎而出，可不僅僅是資質就行。資質只是把你們收穫的效率提高，還需要努力，把資質化為這份力量。然而你們空有資歷，武道一途卻一事無成！”

“若是我們現在努力呢？”雙龍心中忍不住升起希望。

此刻，他們也終於明白，愛麗絲為什麼會對他說，那長生訣會擁有改變他們的力量，意義重大。

傅君綽搖了搖頭道，“練武最忌半路出家，當今高手，但凡驚才絕艷之輩，無一不是從孩提時期就開始修鍊。據我師父所言，每個人想把學得的東西得心應手，最重要的一段時間就是五歲至十五歲這十年，就像學習語言，過了這段時間才學，怎麼努力也語音不正。武功也是一樣，若是你們現在起步，今後無論你們多麼對我努力勤奮，都是事倍功半，最終平平無奇。“

“什麼？”雙龍呆了起來，眼前天旋地轉，滿是絕望。

寇仲心中不甘，捏緊長生訣，“若是我們神功秘籍在身呢？作為神功秘籍，怎麼也得與眾不同吧？“

“雖然不想拆穿你們，漢字很久以前就與高麗源遠流長，我怎麼可能不認識？”傅君綽看着雙龍，眼中閃過一抹憐憫，“你們得到的那本書叫做長生訣吧？其中註釋我也看的明白，是一本道家無上的寶典，可惜我匆匆一掃，一眼就能斷定它不是武功，沒有任何循序漸進，若是想要從中得到好處，除非你們成為我師父一般的大宗師，否則留着它沒有半點好處，反而因為懷壁有罪，說不定哪天大禍臨身，丟了性命。“

“什麼？”寇仲臉上毫無血色，一時完全說不出話來。

徐子陵想了想道，“若把它獻給尊師，我們能不能……”

“我師父收徒甚嚴，雖然他老人家不在意高麗人還是隋人，但是想要以一本長生訣就讓他破例，這是不可能的？”傅君綽搖了搖頭，到了大宗師境界，比得就是心境，最忌諱貪婪和突破底線這種事情，不要說長生訣，就是她替他們求情，雖然會好一點，卻不會手下這兩個小鬼。

頓時，船上一片難堪的沉默，雙龍臉上一臉不甘心。

傅君綽輕輕一笑道，“你們也不要想着拜會什麼名師，即使有名師指點，不提你們已經過了練功的年齡，便是你們勤學苦練，沒有個十幾年的積累，在江湖上，也難有一席之地。更何況等你們熬過那十幾年，恐怕早已經是三十開外，早已經過了壯年，想要保持精進都非常困難，更何況繼續勇猛精進？也就是說，你們終其一生，也不過是三流高手，學了又有什麼意義？”

“這……”雙龍第一次品味到，愛麗絲話中的真正含義。

原來她指的不僅是他們本身，還有更加絕望的事情。

就這樣，一葉扁舟，在三人的沉默中，乘風破浪而去。

丹陽，這是揚州上游最大的城市，是內陸往揚州再出海的必經之路。它的重要性僅次於由於大運河貫通南北的揚州。當然，以大隋如今風雨飄搖的局勢，即使楊廣也不可能在修建大運河。

寇仲和徐子陵跟着傅君綽混入城內，此時正是清晨，城內景色在朝陽下，異常別緻，小橋流水人家，配上清晨的忙碌，丹陽充滿了一股活力。

雖然這樣情景，雙龍天天看見，但是第一次來到揚州之外的都市，一切都煥然一新，意興盎然的看着一切，就連備受打擊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傅君綽目光四掃，妙目四盼，很喜歡這份和平繁華。

“這可惜出了楊廣那樣的昏君！”傅君綽冷哼一聲，興緻大減，快步在城中穿梭。寇仲和徐子陵莫名其妙，但是心中依靠，下意識的跟了上去。

須臾，傅君綽一路穿梭，似乎要去碼頭，對於沿途一切，看都不看。寇仲與徐子陵忽然聞到一股香味，肚子咕嚕咕嚕一叫，一股火燒從體內湧出，渾身上下，只覺一股空虛縈繞，四肢乏力。

寇仲看了眼旁邊的食墊酒樓，忍不住超過傅君綽，輕咳一聲，“大士，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吃頓飯……“

“你們餓了？”白衣女停下腳步，看了眼旁邊熱鬧的酒樓，香氣四溢冷笑道，“你們身上有錢嗎？“

“當然……沒錢，不知道大士……“雙龍一臉討好道。

他們身上的錢可是參加義軍的，怎麼能拿來吃掉。

傅君綽一眼便看出虛實，冷笑道，“我身上當然有錢，不過，我有沒有錢又與你們有什麼關係？”

“這……這……”雙龍要是臉皮厚，也不禁感到害臊。

看着兩人的模樣傅君綽噗呲一笑，沒好氣的說道，“算了，我們相識一場也是有緣，跟我來吧？“

“太好了，大士，你真是菩薩心腸！”兩人大喜道。

片刻，三人來到一間不錯的酒樓，在二樓點一桌菜。

傅君綽坐在上座，慢條斯理，只吃着眼前的菜肴。

寇仲和徐子陵明顯避開傅君綽，不敢玷污了心中的大士，只吃他們那一半，狼吞虎咽，引人注目。

傅君綽姿態優雅而又從容，在這兩個小子的襯托之下，配上那美麗容貌，瞬間吸引了二樓的大半目光。

其中一桌，一位華貴公子，也魂不守舍的頻頻看向傅君綽，顯然也不例外，被傅君綽美色震懾。

不過，傅君綽對此習以為常，吃個半飽，便停了下來，目光看着窗外的繁華，也不知在想什麼？

須臾，雙龍將桌上菜肴一掃而空，才注意到傅君綽。

“啪！“

傅君綽回過神來，將一錠白銀放在桌上，“念及我們相識一場，這些錢就送你們了。如今天下烽煙四起，此地雖然繁華太平，卻暗潮湧動，不是久留之地，吃了這頓飯，就趕快離開吧！“

“大士？”雙龍感到不已，還是第一次有人對他們這麼好。

傅君綽若無其事，招手叫來夥計，示意他們結賬。

那夥計一臉好意的說道，“姑娘，你們的賬也會給剛才鄰桌的那位公子結妥了，他們剛剛才走。”

“什麼公子？”傅君綽往樓下一掃，扔下一貫五銖錢，身影一閃，就像閃電一般，眨眼就已消失。

寇仲與徐子陵看着殘餘的香風，眼中閃過一抹惆悵。

兩人輕輕一嘆，把桌上銀兩放入懷裏，頹然離桌。

街上，陽光漫天，兩人看着人來人往，即使非常辛苦，依舊努力活下去的那些人，心中升起一陣共鳴，目光堅定，心中惆悵也漸漸淡了許多。

即使無法修鍊武功，即使傅君綽離去，他們有手有腳，天下之大，只要努力不懈，哪裏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