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十)
眼看匕首朝李三郎刺去,離咽喉越來越近,眾人都被嚇得楞在了原地,他們沒有料到陳無忌對於求死竟然如此堅決,甚至於沒有絲毫猶豫,況且此刻眾人離他二人有一定距離,即使想上前相阻止恐怕也是有心無力;李三郎也沒再做掙扎,他知道自己武功有限,即使反抗也難逃此難了,於是索性閉上了雙眼,等待命運的裁決;陳玄禮見狀連忙大喊了一聲:“不要!”聲音中明顯帶着慌亂,準備向前衝去。
可陳無忌沒有絲毫猶豫,匕首朝着李三郎直接刺了下去,眼見離咽喉處不足一寸,突然“砰”的一聲,陳無忌手中的匕首被一物給打飛了,打飛匕首的是陳無忌的腰牌,正是李客擲出,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匕首之上;從一開始李客就對陳無忌有所戒備,他細微的動作就讓李客察覺似乎身藏暗器,適才陳無忌挾持了李三郎,李客一直在尋找最佳的出手時機,倘若稍有差池,李三郎必定命散於此,可連李客也沒有想到,陳無忌行事竟會如此決絕,不由分說直接就想要取了李三郎的性命,於是慌亂間只能將腰牌擲出制止,還好沒有失手。
在擲出腰牌的同時,李客已朝陳無忌一躍而起,隨着匕首被打飛,李客的拳也到了陳無忌的臉上,陳無忌被打得頓時失去了知覺,雙手一送,放開了李三郎,李三郎反應迅速,趁勢脫離了陳無忌的控制,回到了羽林軍身後,陳無忌剛一倒地,就被衝上來的陳玄禮緊緊摁住,陳玄禮向羽林軍揮了揮手,其中一人連忙手持繩索上前,與陳玄禮一道把陳無忌給綁了一個結實。
“啪”一杯水潑到了陳無忌的臉上,陳無忌終於醒轉了過來,剛才的一幕發生得實在過快,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匕首是怎麼飛開的,自己又是怎麼被擊暈在地的,但他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繩索,也已經知道自己斷是沒有還手之力了,只能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
此時,因陳無忌已被控制,陳玄禮讓羽林軍盡皆退了去,李三郎在陳無忌的對面一椅上坐了下來,李客、陳玄禮、張九齡等三人立於一旁。見陳無忌已醒,李三郎問到:“陳司直,吾念汝是一條漢子,願意為朝廷、百姓做事,故徵調至龍安司,可汝為何行事如此?現已無旁人,汝可以說了吧?”
陳無忌緩緩睜開了眼睛,冷笑了一聲,嘴唇有些顫抖着開口說到:“為朝廷?這樣的朝廷值得嗎?連武江那樣的酒囊飯袋都能身居高位,一切只因他是武三思的侄兒。數年前,吾追隨狄閣老、徐有功大人,滿腔熱血、出生入死、破案無數,可到頭來竟只是一個位列六品的司直,這一切值得嗎?”
按理來說,陳無忌應是武三思的眼線無疑,可眼下陳無忌居然直言不諱地埋怨武三思和武江,這倒是大大出乎了李三郎的意料,若是他真如此憎恨此二人,那又為何投靠他二人呢?李三郎於是問到:“難不成這就是汝安心投靠梁王的緣由?汝是想借梁王贏取自己的仕途?”
陳無忌冷冷答到:“不藉助他二人,又能藉助於誰?若不身居高位,又有何能力來護佑百姓?”
不待李三郎開口,陳玄禮搶先喝道:“一派胡言,明明是汝為了苟全富貴,刻意攀迎,還有何臉面大言不慚地說是為了護佑百姓?汝等到底有何陰謀,還不快快招來,勿要在此假裝仁義道德!”陳玄禮所罵之言何嘗不是李三郎欲說之辭,故李三郎也未制止。
陳無忌聽罷,仰天大笑起來,說到:“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吾不欲與汝等爭辯,既然事已至此,吾只求速死!”
陳玄禮繼續大聲罵道:“讓汝速死,怎可如此便宜了汝!速速招來,到底汝等有何陰謀!”
陳無忌繼續大笑道:“有何陰謀?告訴汝等,汝等又能如何?汝等還是讓吾儘快速死吧,反正也就比汝等早兩日而已!”
這說著無心,聽着卻有意,陳無忌這“早兩日而已”到底是隨口一說,還是另有所指,這話讓李客不免有些不安,難不成這背後尚有更大的陰謀?李三郎知道若是像陳玄禮這樣逼供,料是對陳無忌無用,於是話題一轉,問到:“汝是何時投靠梁王的?”
陳無忌早已沒有了先前的緊張,既然事已至此,眼下的陳無忌倒是毫無顧忌,他冷笑着說道:“李司丞這話問得就確實大謬了!那武三思何等人也,也值得吾投靠,仗着自己和陛下的關係,竊居高位,魚肉百姓,吾怎會向其投靠,頂多是互通消息,以求晉陞之道罷了!”
李三郎語氣一緩,繼續問到:“好吧,那汝等何時開始互通消息的?”
陳無忌繼續冷笑着答到:“李司丞這麼問就對了,吾也可以直言相告,就在汝調吾入龍安司的當日!”
他的回答令李三郎大為震驚,此事確實出乎自己的意料,李三郎疑惑地繼續問到:“汝到底為何如此?”
陳無忌繼續說到:“為何?李司丞竟然連這都想不明白?吾本就是大理寺一個小小的司直,若不是李司丞調任吾至龍安司,那吾這輩子也許就一直是這麼一個六品小官,永無出頭之日,可謝李司丞,汝的調任讓吾在武三思眼裏有了價值,吾自當投靠!如此一來,若是武三思率先破案,吾就立了頭功,自是得到晉陞,若是你李司丞率破案,那吾不就也是頭功了嗎?何樂而不為呢?”
陳無忌說罷,李三郎正欲開口,可陳無忌惡恨恨地看了李客一眼,搶先繼續說到:“可恨的還是你李客!自從汝的出現,武三思把汝奉為上賓,龍安司也授汝以要職,無論誰能率先有斬獲,都是汝的功勞,而又會再有誰會記得吾陳無忌!可恨!”說罷,陳無忌目露凶光,牙齒咬得很緊,恨不得現在就起身殺了李客,可他即使不被所縛,也無此能力,故他發自內心的恨李客,但也許也有羨慕。世間之事本就是如此,很多人耗其心力也徒勞無功,有的人卻是天資卓絕,凡事可予取予求,而陳無忌顯然屬於前者。
話到此處,李三郎自是理解了陳無忌為何如此,李客也是心中更是五味雜陳,於是拱手施一禮說到:“原來陳司直對李某誤會如此之深,李某本就是江湖中人,從不願涉足官場,此番神都行事無非是希望事成之後,能免除吾的刑名,讓吾與妻兒可以安心生活,不再受顛沛流離之苦,同時也解神都百姓之危,斷不會與陳司直爭功,李某志向本不在此。”
陳無忌聽罷,冷笑了一聲,繼續說到:“汝倒是說得輕鬆,事已至此,那就無須多言,既然汝是江湖之人,那就依照江湖規矩,動手吧!吾也求死得乾淨!”
不待李三郎開口,陳玄禮大吼道:“汝這蛇鼠兩端之徒,吾平生最痛恨如此之人,今日吾就遂了汝的心愿,以泄剛才汝欲殺司丞之憤!”說罷,“嘩”的一下抽出了腰間的佩刀,準備上前殺了陳無忌。
“且慢!”李客連忙阻止到,“陳將軍切莫衝動,此事並非如此簡單!”
聽李客這麼一說,李三郎、陳玄禮、張九齡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李客,三人儘是一臉疑惑,難不成此事背後還有玄機?但不待李客再次開口,陳無忌連忙大聲朝陳玄禮吼到:“汝快動手啊?難不成不敢嗎?”言語中滿是挑釁,陳玄禮自是被激得欲上前便殺,但李客既然阻止,那必是有他的道理,陳玄禮縱使憤怒,也還是強行忍住了,且聽李客如何說道。
李客向前走了一步,對着陳無忌冷笑着說道:“陳司直,為何如此急於求死呢?是當心剛才這一番說辭被聽出漏洞,無法自圓其說嗎?”
李客這麼一說,本已經平靜下來的陳無忌又再次不自覺的身體顫抖起來,焦急地說到:“有何漏洞?汝勿再故弄玄虛,吾不願受辱,只求速死!快快動手!”說罷,又望向了陳玄禮,似乎希望他儘快出手。
陳玄禮雖是武人,但心思也還算細膩,陳無忌這樣求死,肯定是有問題,於是乾脆把佩刀插入了刀鞘,說到:“看來李都尉言之有理,此人慾求速死,定是其中有詐,吾今日還就不上這個當了!”
見陳玄禮如此行事,陳無忌失望之情溢於言表,他深知眼前四人最易受激者正是陳玄禮,連他都穩住了情緒,那其他三人更是不可能被說動了,於是只能長嘆一聲,閉上眼,不再說話了。
李三郎開口問到:“李都尉,此事有何特別之處?吾確實未察覺,還望指教。”
李客沒有直接回答李三郎,反而是走到了陳無忌的面前,蹲下身子,冷冷地說到:“不知陳司直剛才所言,汝只是早兩日而已是何意?兩日!如此說來,上元節汝等到底有何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