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樂府新寡
()紫瑄見她話說一半,又支吾不語,忙命鴛兒扶她半坐起來,又在身後添了兩個枕頭靠着,這才遣退了屋裏的丫頭婆子。
“娘,您說,孩兒聽着呢!”一想到梅姨娘平日裏唯唯諾諾的樣子,她的話就不由又溫順了幾分。
沒成想,梅姨娘見她如此恭敬的與她說話,反倒睜大了雙眼,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娘——”被她怔怔的盯視着,紫瑄免不了心頭髮虛,忙拖長了音調喚她。
“你,當真是為娘的女兒?”
如果說,先前紫瑄只是不習慣作為寧芷瑄存在的話,這一刻,她是真的驚出了一身冷汗。
“萱兒,你以前雖說和我親,卻從不肯開口叫我一聲娘的,這來來去去的‘梅姨娘’叫了十來年,忽地改口,為娘還真是不習慣!”梅姨娘說著,竟又擠出幾滴淚來。
暗自吁一口氣,紫瑄本以為穿越成自己認識的人,總比去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要好些,至少不必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過日子,沒曾想那只是自己的想當然,對於寧芷瑄,她所了解到的畢竟還只是皮毛。
見梅姨娘雖然落淚,臉上卻透着從未有過的欣慰,紫瑄想到,寧芷瑄不受娘家人待見,只怕她自己的因素不小,反正她也沒想過要作為真正的寧芷瑄生活下去,要改變,不如就從這一刻開始!
“娘別傷心了,以前是女兒不對,如今女兒死過一回,什麼事情也都看開了,以後定當好好生活,為娘親養老送終!”
她這幾句話一說,頓時哄得梅姨娘眉開眼笑起來,儘管眼角還有未乾的淚痕,整個人卻添了幾分精氣神。
高興過後,她又想起先前的話題,忙拉了紫瑄的手說:“萱兒啊,有些話,為娘的說了,你別不高興……”見紫瑄點頭,這才又壓低了嗓音接著說:“修良是你大哥,打小和你最親,私下裏,可以說,對老爺夫人,也沒見他有過這份兒細心勁兒,只是……只是人言可畏,如今他也是成了親的人了,而你又是新寡在身,能不見面,最好還是避點兒嫌,省得叫旁人拿了話柄去,要是傳到樂府,只怕是……”
沒等梅姨娘說完,紫瑄就明白了,關於寧修良和寧芷瑄的傳言,她也不是沒有聽過,但她總是淡然的一笑而過,人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她雖沒親歷過,卻也能夠想像其中的酸楚,特別說作為一個古代的寡婦,其中的艱辛恐怕比她想像的還要難熬得多。
但對於寧修良,她卻持保守態度,想來大約因為他是自己名義上的丈夫,卻並沒有盡到一個丈夫的職責,心裏或多或少還是對他有些怨氣的。
“娘大可放心,萱兒自知分寸。”
梅姨娘本以為她還像以前一樣,一聽見自己提起這些就要氣惱的趕自己出去,沒曾想這次她反而過來安撫自己,記起她之前的話,心頭又是一暖。
梅姨娘原是夫人的陪嫁丫頭,就算有了身孕,按理收個通房也就罷了,老爺卻抬舉她做了姨娘,儘管因為夫人的嫉恨,早已失寵多年,如今女兒長大懂事了,也算是了了她的一樁心事。
倆人沒說多會兒話,就有丫頭來報,說是薛太醫來了,要為她懸絲診脈,梅姨娘忙在她腕上繫上三根金絲線,放下床帳,退到一旁。
一切剛準備妥當,就見寧修良領着薛太醫走進來,見紫萱整個人都被白色的紗帳遮擋起來,他不由得皺了皺眉。
薛太醫是個白鬍子飄飄的乾巴老頭兒,據說是當今太醫苑裏口碑最好的而一個。
他號了一會兒脈,就一言不發的起身開了個方子,交到寧修良手中,然後頭也不回的匆匆走了出去。
紫萱不解,他那樣子,好像這屋子裏有什麼晦氣的東西追着他一樣。
寧修良看過方子,又吩咐鴛兒拿去好生煎熬,一切辦妥,卻並不打算離開,反而折身向內室走來。
“大少爺——”眼看着他就要伸手去揭紗帳,立在一旁的梅姨娘忍不住開口。
寧修良眉頭一皺,頭也不抬的說:“你還在這裏作甚,還不會去伺候老爺夫人!”那語氣、神態,倒像是在打發一個不開眼的丫頭。
一聽他這話,紫萱就暗覺不爽:“萱兒才剛醒來,哥哥就要把萱兒的娘親趕走,莫不是見不得萱兒有人疼愛不成?”
寧修良一愣,他的驚訝,比先前梅姨娘還甚,不覺脫口:“萱兒怎會稱她為娘親?”
“她本就是萱兒的娘親,萱兒稱自己的娘親,難道還要大少爺同意么?”
她竟然稱自己為大少爺,寧修良心頭一痛,才不得不正視起寧芷瑄的變化來。
“二小姐想是累了,不如……就先回去罷!”
梅姨娘先前雖是旁敲側擊的提醒寧芷瑄不要和寧修良太過親近,這會兒見自己的女兒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又開始擔心激怒了寧修良惹出禍端,忙出來打圓場。
有了萱兒的那一聲娘,寧修良自然不敢再對梅姨娘大呼小叫的了,但他還是不想就這麼離開。
“梅姨娘乏了,就先回去歇着,這裏有我守着就行!”
他說著,不管不顧的上前,仔細揭開紗帳掛到兩側的一對鏤空雕花的象牙帳鉤上,身子一側,坐回到床榻邊上。
他哪裏知道,這番細緻的舉動,非但沒能博得紫萱的高興,反而惹惱了她——當他還是自己老公的時候,怎麼沒見如此溫柔體貼過?
“娘,您先回去歇着,我也困了,想休息一會兒!”紫萱說著,竟當真閉了雙眼,不再搭理任何人。
梅姨娘應了一聲,見寧修良仍是一動不動的坐着,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得退了出來。
看起來,要想杜絕外面的風言風語,光是從自己女兒這邊入手,並不能解決問題啊!
她心頭想着,也沒留意,剛走到門前,就見帘子一掀,大丫頭月荷高聲道:“夫人到!”
梅姨娘本以為夫人一貫對他們娘兒倆不待見,就算是寧芷萱當真死了,也是決計不會過來瞧上一眼的,沒想她卻過來了,心頭一凜,忽然想到了什麼,頓時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