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吃齋禮佛
()匆匆用過晚飯，幾個小丫頭又伺候着三人洗漱一番。
芷萱搶在寧修良之前開口：“老祖母自幼疼愛萱兒，只是此次回府，萱兒卻還未曾到祖母跟前盡過孝道，哥哥嫂嫂，請恕妹妹先行別過，改日再到錦園拜訪。”
話一說完，也不管倆人作何反應，轉身隨司畫進了後堂。
早聽說，老祖母年逾七十之後，就將寧府的大小事宜交予寧夫人管理，自己則一心向佛不問世事，這寧園的後堂內，便有一處屋子是專供她禮佛的，只是除了貼身伺候的四個大丫鬟，閑雜人等一概不許入內，這讓芷萱很是好奇了一段時間。
沒想此時，司畫領着她在迴廊里七彎八拐之後，竟踏入了這間神秘的屋子，只是粗略看去，這屋裏陳設物件，並無稀奇之處，相較其他宅子，反倒顯得太過素氣了些。
出乎她意料的是，這屋中除了雙目微閉，口中正默誦佛經的老祖母外，並不見寧夫人的身影。
“萱兒，過來——”
這一次連芷萱都覺得不可思議，老祖母分明是面朝佛像，背對着自己，卻能那麼肯定的叫出她的名字來，莫非真如那嬤嬤說的，開了天眼？
她忙近前兩步：“萱兒謹聽祖母教誨。”
寧老夫人轉過身來，面上早已沒了先前在堂屋裏的輕鬆的笑容。
“如果老身記得沒錯，萱兒嫁到樂府的時候，年方十三？”
“正是。”
“這一年來，樂府的人可曾虧待過你？”
芷萱被她問得一愣，這是要興師問罪呢，還是隨意閑聊，寧芷瑄在樂府的情形，她又怎能得知：“回祖母，不曾。”
寧老夫人輕輕的捻動着手中的佛珠，微微點了點頭。
“苦命的孩子啊……”她忽然長嘆一聲。
芷萱一怔，這寧芷瑄十三歲嫁人，十四歲守寡，還沒有及笄，自然也沒和那病死的樂府大少爺圓房，在她看來，這可是不幸中的萬幸，日後要改嫁，自然也會硬氣一些，只是，老祖母這聲嘆息，忽然叫她心底沒了譜。
她該不會是……
“老身像你這麼大時，還未經人事，可你卻……”
未經人事？其實我也是的啊！芷萱明顯感覺到，自己一隻腳一進被寧老夫人拽進了雷區。
老祖母話說一半，竟拿起手中絹帕拭起淚來。
“這往後的日子長了，萱兒若有什麼煩心的，大可來找老身說，無論如何，我和忠兒也是不會讓你一個人流落在外的……”
芷萱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忠兒則是寧太師寧國忠，也就是寧芷瑄的親生父親，但她不懂老祖母為什麼倜然說起這個。
好在寧老夫人也並沒有真要她感恩戴德的意思，只是絮絮的接着往下說：“你也別生你母親的氣，她也是為你好，以為尋個安靜的地方讓你住着，有利於修心養性，但卻忘了，你年紀尚幼，住到馨香別苑那麼老遠的地方，我想要瞧瞧你都得大費周章……”
這一回，芷萱總算是聽出點門頭來了，原來，寧夫人今日之所以風風火火的去往頤園，看望自己是假，實則是要把一個人她趕去馨香別苑住，所謂的修心養性，說白了就是守寡，以為只要把她關在白頭山那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就可以保證萬無一失了。
在心底冷笑一聲，她不由得洗洗盤算，按照眼下老祖母的意思來看，這寡是一定要守的，無論是在白頭山，還是在寧府。這樣看來，留在寧府倒不如去馨香別苑，那裏雖然位於揚州城外，又在人跡罕至的山脈之中，卻是風景如畫，加上遠離了一干封建保守的老頭老太太，說不準還真能為自己的將來謀划點兒什麼呢！
想到這裏，她就順勢接了老祖母的話說：“祖母心疼萱兒，萱兒當然知道，其實母親說的也沒錯，孫女是新寡之身，府中卻免不了有男丁出入，若是不小心見着，畢竟不好，不如去到馨香別苑，養養花、鋤鋤草，倒也怡然自得！”
說到這裏，見老祖母不曾吭聲，她忙補上一句：“祖母若是想念萱兒，着人驅了馬車接萱兒過府一敘便是，不過半日工夫就足夠了……”
她本想繼續說下去，卻見老祖母不經意的捻動起佛珠來，倒像是根本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話是這麼說，萱兒也是個懂事的孩子……”反手拍拍她的手背，老祖母微微蹙了眉：“可梅姨娘一聽說要將你送走，就發了瘋似的，竟然以死相要，說是若要將你送出，令她與你骨肉不能相見，她再活下去也沒有意思，老身不過聽得不太分明，本想勸她兩句，沒想她卻……”說到這裏，她竟說不下去了，乾脆閉上雙目，再次誦起經文來。
她此時突然提起梅姨娘，着實出乎芷萱的意料，她小心的打量一番神情肅穆的寧老夫人，莫非，要送她去馨香別苑真的只是寧夫人的意思，寧老夫人壓根兒就不知道，而梅姨娘擔心女兒獨居別苑日子清苦，這才找到老夫人求情，情急之下投了井？
那眼下的情形，他們最終是決定讓自己去還是不去呢？
“梅姨娘生性剛烈，這也是她咎由自取……”好在芷萱並不真是她的女兒，不然的話，這樣不孝的話她是決計說不出來的。
既然人都死了，她只能在心中道聲抱歉，藉機去爭取自己想要的結果了。
“萱兒也不可這樣說，梅氏雖過於性急了些，卻是為母心切，難免一時失了分寸。”
見她這樣說，寧老夫人反而掉過頭來勸慰她，只是語句中對梅姨娘的態度，苛責顯然多過惋惜。
“老祖母說得極是！”芷萱需要的，是她對守寡一事的明確態度。
她這點兒小心思，自然逃不過寧老夫人的法眼。
“其實，老身倒是有一個兩全齊美的法子——”她兩眼褶褶發光的說。
“萱兒但憑老祖母做主！”
一切水到渠成，寧老夫人直言道：“既然萱兒也說你母親說的有幾分道理，而老身也確實捨不得你離開，不如，日後你就伴隨老身左右，抄寫經書，誦讀經卷，想來比孤身一人呆在山中強上千倍！”
芷萱萬萬沒有想到，鋪墊了這麼久，她竟然為的是讓自己和她一起吃齋禮佛，別說是抄經誦經了，光是聽到木魚的聲音，她就會有昏睡的，心頭一緊，差點沒當場吐血。
只是自己應承的話早已說在前面，更何況，這事就算是她反對，也決計無用，她當然只能心平氣和的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