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我們不走了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沒見到一次濃霧，也沒有其他的奇迹發生。

“我打算去周圍轉一轉，看能不能從當地土人口中了解點消息。”趙易卸下了車尾儲藏間兼做摩托車車庫內的那輛KTM250XC-W越野摩托，一邊在上邊塗抹着泥巴，掩蓋那些橙紅色花紋和文字符號，一邊對李衡和葉關說道。

“要不我去吧？”葉關攔在車前，認真的望着趙易道，“你們都得顧家。只有我，家裏有我沒我都一樣。”

“不一樣。”趙易明白葉關的意思，微微笑道，“你認識這裏的路嗎？你知道哪裏可能有當地人？你能聽懂那些土人的話嗎？而且，你的射擊水平比我差了不少。”

說著，他還特地揚了揚還沒來得及掛在車掛架上的八一杠自動步槍。

“三天了，說實在的，能回去的機會很渺茫。”他衝著李衡說了前半句，又轉向葉關，指了指MC叢林迷彩服胸前掛着的摩托羅拉GP3688對講機道，“如果真在我離開的時候，遇到能回去的機會，記得聯繫我。要是和來時那樣通訊不好，實在等不到我，你們就先回去。這樣的機會既然能出現一次，肯定能出現第二次。”

KTM摩托車的轟響漸漸遠去，李衡心中還是亂糟糟的。

“如果真碰到了回去的機會，我回去還是等着老大回來？”一邊是不斷浮現出來的父母和妻子殷切期盼的影子，一邊是趙易淡淡的笑容，李衡覺得左右為難，遲遲想不出一個答案。

“二哥，我是真不打算回去了。”一直在旁邊發獃的葉關突然開口道，“我爸身邊有大姐和小媽，還有個等着接班的弟弟，我媽那邊也有兒有女，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有我沒我都一樣。反正我在那邊是多餘的，還不如在這邊闖蕩一番。在這邊我或許能重新開始另一種生活，我喜歡這邊。”

“那，好吧。如果有回去的機會，我的背包和攜帶的物品都留在這裏，我只拿着一把軍刀和一部手機回去就行了。”李衡心裏有些羨慕葉關的選擇，但他的選擇掙不脫家庭的責任。

“二哥！”葉關拍了下李衡的肩膀，望着他沒再說別的。

他知道，李衡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真有回去的機會，趙易又來不及趕來，獨自一個人返回的李衡，僅靠着一把匕首和一部手機在金三角偏僻地區生存的機會能有多大？他只是想在這個時代多留給葉關一件物品，多一份機會。

李衡最壞的打算沒有實現，奇迹也沒有發生，至少在趙易回來前回家的通道並沒有出現。

趙易回來的很快。

而且還帶着一個人回來了。

“我把他綁在拐角那邊的一棵樹上了。”車輛都做了偽裝，但趙易依然不放心把陌生人直接帶來，“好像會說漢語，我們可以直接問他。”

……

方文治心如死灰。

以前他還曾經嘲笑那些看家護院的丁壯們的粗俗，現在他卻無比痛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

他以前自詡的文明根本擋不住強盜們的刀槍，就連那些真正的西洋人也在日本人面前低下了頭顱，軟了膝蓋。他們成了看客，自己也成了看客，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家裏被日本人搶光，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父母被日本人用刺刀捅死，眼睜睜的自己未婚妻被日本人*污，自己最後只能像個柔弱的娘們一樣暈倒。

在和同伴一起去緬北投靠華夏軍隊的路上，一遇到了日本軍隊，再一次像個懦夫一樣，不敢拼殺，只顧自己，落荒而逃。

他鼓足最後的勇氣，本想繼續孤身上路去緬北，誰知在這山間小道上竟然遇到了一個奇怪打扮的野人，任他廢盡口舌，依舊是毫無抵抗的就被人捆了起來。

他對自己的懦弱已經失望，徹底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

在經過西洋人和日本人的有意宣傳后，當地土人很多都仇視華人。有些野人更是保留着食人的習慣，不分華人土人，都會成為獵頭的目標。落到他們手中，想要活下去已經是難比登天。

在被蒙上雙眼耳朵里塞了軟紙一路帶來，一直被捆到樹上，他都木木懵懵，對身下摩托車發動機的低吼聲也沒有反應，根本沒有從這裏猜測到那個穿着奇怪的野人更奇怪的地方。

沒有多久，已經陷入麻木狀態的他眼睛上矇著的布條被人鬆了松，把耳朵露了出來，耳朵里的衛生紙被取了下來，聽到了有人在身邊的走動聲。

“你是哪裏人？”突然冒出的一聲華語讓他一愣。

見他沒有反應，耳邊隱約傳來兩個人細碎的低語，模糊聽到的幾個字眼明顯是華語。

“我也是華人。”確認自己沒有聽錯，方文治心中湧起了一絲活下去的希望，乾脆說華語賭道。

“你是哪裏人？”身邊靜了一下，隨即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繼續問道。

聽到還是華語，方文治心中稍定，實話實說道：“我是星洲華人。”

“星洲？”另一個聲音高亮的人顯然不了解星洲是哪裏。

方文治剛要詳細介紹一下星洲是馬來亞那邊靠近海峽的一個城市，就聽渾厚的聲音已經低聲解釋了一句：“就是新加坡。”

“對，就是新嘉坡。”方文治連連點頭，這下不擔心對方沒有見識，可以更好的交流了。

“你叫什麼名字？”渾厚聲音沒理會他，又繼續問道。

“我姓方，名略，字文治。”稍多一點希望，方文治心念很快活躍了起來，慢慢的開始提升在對方眼中的分量，感覺有名有字的大家族氣息不夠加分，又繼續補充道，“英文名是湯姆。”

南洋這邊華人識字率比內地稍強一些，不識字的照樣很多。名叫阿大阿三，阿貓阿狗的遍地都是，沒名字，甚至改土人名字的也不在少數，有名有姓的人至少在鄉土間也算是個人物。如果加上個時髦的西洋名，無論是在土人眼中，還是在華人眼中，就更有身份了。沾了洋人的邊，總是意味着麻煩，一般人是不願得罪。

“還是個香蕉？”高亮嗓子嘀咕了一聲，讓一直豎著耳朵的方文治聽個正着，卻怎麼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你為什麼從星洲跑到這裏來？”趙易謹慎的沒有提這個地方未來的名字，擔心名字有變化，露出破綻。

想到暹羅政府和日本人勾搭起來，掀起反華風潮，方文治一咬牙，冒險哭道：“日本人佔領新嘉坡后，對星洲華人展開了大屠殺。我的父母妻子都被他們殺了。……”

本來是哭喪着臉博同情，想到家人被殺的慘像，方文治忍不住哽咽難語，滿臉淚痕。

身邊又靜寂了一會兒，片刻后才隱約聽到那高亮的聲音壓低了聲音問別人道：“日本人還在新加坡製造了個大屠殺？新加坡不是和日本關係挺好，很友愛嗎？”

“是有這麼一個大屠殺，主要針對華人。土人仇恨西方人和華人，把日本人當解放者了。二戰以後政治因素壓過了民族因素，南洋的華人誰都顧不上，華人地位尷尬，導致新加坡大屠殺漸漸被人淡化了。”搜集東南亞資料時趙易對這次大屠殺了解一點，不由嘆了口氣低聲在葉關耳邊道。

“哦。”葉關點了點頭。

趙易見他並不以為然，繼續說道：“戰後審判時搜集上來的屠殺人數的數據是兩萬五到五萬，新加坡華社的數據是十萬人。”

“10萬人？”葉關吃驚，不由高聲道。

方文治只隱約聽到華人、屠殺等幾個字眼，聽到葉關失聲，才把這兩者聯繫起來。雖然沒有聯想到新加坡的屠殺，但想到自己身邊的遭遇，方文治還是陣陣悲憤湧上心頭，高聲哭嚎道：“日本人屠殺了我們那麼多華人，我們要報仇！報仇啊！”

身邊一陣沉默。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有第三個人疲憊而又堅定的聲音響起：

“我們不走了。”

方文治聽不明白什麼意思，卻能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在後退，身邊重新恢復了寂靜，似乎那三個人都離開了。

趙易檢查了一下捆着方文治的尼龍繩，發現沒問題后才招招手示意葉關和之後跟來的李衡先離開這裏。

他知道接下來三人的語氣可能激烈一點，很多話不適合讓別人聽到。

離得稍遠一點，葉關就忍不住問道：“二哥，你在說什麼？”

他聽明白了李衡的話，只是不明白李衡為什麼這麼說。

“我頭腦現在很清醒。三天過去了，回家的希望很渺茫，短時間內根本指望不上。我們準備的物資不足，根本不可能一直這麼等下去。”李衡心中一陣黯然，隨即強笑道，“再說，如果在原來的地方真的出現了回家的機會，說不定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們來到了這個時空，說不定真是老天爺的安排。就這麼走了，我也不甘心。既然來了，總得做點什麼，改變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