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孤苦無依的小孤女
阮靜幽這才從迷惑之中回過神,她一把抓住紫嫣的肩膀,用極度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你說什麼?夫人?你指的夫人,該不會是我娘吧?”
紫嫣被她抓得肩膀一痛,皺着眉用力點頭,說道:“對啊小姐,你這一昏,不會把今天是夫人頭七的日子給忘了吧?奴婢知道小姐捨不得夫人離去,所以給夫人燒頭七的時候才會難過得哭昏過去。夫人臨終前曾交待奴婢一定要好好照顧小姐,若小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奴婢肯定也是活不成了。”
從紫嫣的隻言片語之中,阮靜幽覺得自己大概悟出了一個可怕而又離奇的事實,她似乎、好像、大概,重生回到了自己記憶中的一年前。
紫嫣顯然是被她家小姐一驚一乍的樣子給嚇着了,按照舊時習俗,家裏有人離世,親人若悲傷過度,會造成死者不忍離去,這樣不但對故去之人不好,就是活着的人也會跟着受連累。
紫嫣會這麼想倒也不是沒有根據,剛剛小姐從昏迷中醒來說的那番話着實把她給嚇着了。
什麼奈河橋,孟婆湯,黃泉路……若非親身經歷,怎麼一醒過來說胡言亂語說了這麼一通。
所以紫嫣忍不住在心裏暗想,小姐突然在墳前昏死過去,說不定真的是被故去的夫人給勾掉了一縷魂。
阮靜幽卻沒把紫嫣的這番小心思放在眼裏,她一邊消化重生給她帶來的驚喜,一邊嘆惜老天爺居然沒厚道一點,直接讓她回到更早以前,那樣一來,她娘就不會死,她也不會成為孤苦無依的小孤女。
“紫嫣,如果我沒記錯,今天是德禎二十三年五月十九吧?”
糾結歸糾結,阮靜幽卻也沒忘了正經事,假如上天真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是萬萬不能讓前世的悲劇再重新上演的。
紫嫣正糾結要不要請個郎中回來幫小姐瞧瞧病情,此時聽小姐一本正經地問出這麼一句話,連忙點頭應了一聲,隨後又道:“小姐,你突然問今兒是什麼日子,莫非是有什麼其他打算?不瞞小姐說,夫人在的時候,宅子裏若出了什麼事,她還能管管,可自從夫人故去之後,咱們這宅子裏的人心明顯渙散了不少,若非趙嬤嬤……”
話剛說到一半,阮靜幽便對紫嫣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先不要講話。
紫嫣露出一臉不明所以,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敲門而入的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婆子,此人正是紫嫣口中的那位趙嬤嬤。
十三年前,她爹以她娘身體不適,需要被送到外面靜養為由,將她娘發落到了京城以西的這棟別院安家落戶。
說是別院,只不過是一個三進三出的小院落,院子裏人口不多,除了她和她娘以及紫嫣之外,趙嬤嬤也是其中一個。
這趙嬤嬤是阮靜幽她娘帶進夫家的陪嫁丫鬟之一,當年她娘久病床前,身體時好時壞,被打發到別院之後,趙嬤嬤也被她爹一起發落了過來,並堂而皇之的成了這棟別院裏的大管事。
因為她娘活着的時候對趙嬤嬤十分信任,所以府里的一切開支收入皆由趙嬤嬤一人管理,久而久之,趙嬤嬤便成了這棟院子裏權威性的人物,有時候就連她這個正牌小姐在吃穿用度上,都要看趙嬤嬤的臉色來行事。
對此,紫嫣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抱怨,說趙嬤嬤並沒有將阮府每月送來的銀子全部用在別院這邊,她懷疑趙嬤嬤中飽私囊,貪了帳面上的銀子。
可惜夫人身體孱弱平日裏疏於管事,阮靜幽年紀小不懂事,其他丫鬟婢女家丁小廝多數都是說不上話的,只能眼睜睜看着趙嬤嬤在這棟別院裏橫行無忌,一人獨大。
房門被打開的那一刻,阮靜幽和紫嫣同時噤聲。
就見趙嬤嬤面帶笑容地跨進房門,語氣中流露出幾分對阮靜幽的關懷和擔憂:“哎喲我的小祖宗,你總算是醒過來了,剛昏過去那會兒,可把咱們大傢伙兒給嚇得不輕,這好好的一個妙人兒說昏就昏,我還以為你這是患上了什麼大病。幸虧夫人天上有靈,知道保護自家閨女,你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夫人去得不安,咱們這些當奴才的怕是一個也活不成了。”
一進門,趙嬤嬤便竹筒倒豆子,不管不顧地說了一通。
說完,又滿臉關切地坐到阮靜幽的床邊,摸了摸她的頭,捏了捏她的手,語帶哽咽地道:“夫人這一去,算是把咱們這些孤兒老小撇下不管了,想我打小兒就跟在夫人身邊伺候,一晃幾十年,如今夫人一沒,我這心裏真是比針扎還痛。小姐啊,日後這宅子裏可就剩咱們幾個了,雖說你現在年紀還小,卻也是正正經經過了及笄之年,稱得上是這院子裏真正的主子,夫人沒了,不知小姐接下來要做何打算?”
阮靜幽不着痕迹地將自己的手從趙嬤嬤手中抽了出來,順勢遞了一塊絹絲的帕子給眼角含淚的趙嬤嬤擦眼淚,口中則回道:“我還能有什麼打算,我娘去得急,半句體已話也沒能留上一句。我在我娘墳前哭昏過去,也是悲傷過度,傷心到了極至!最讓我心中不憤的就是我那無良的父親,他和我娘是結髮夫妻,如今我娘突然離世,作為丈夫,他非但沒出面弔唁,就連府里的家丁也不曾派來一個過來慰問,這樣涼薄寡情的父親,我這個當女兒的真是不敬也罷。”
阮靜幽冷笑了一聲:“阮府那邊怎麼想是他們的事,我那個爹,這輩子是不想再認了,至於平日裏吃穿用度上的花費,還請趙嬤嬤多擔待操心,我只不過是一個剛過及笄之年的小孩子,家裏的那些瑣事我不管也不想管。”
一聽這話,趙嬤嬤的臉上頓時笑得像朵花,她拍xiōng部保證道:“小姐放心,我在夫人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如今她人雖然去了,可我對夫人的忠心卻是日月可鑒,這府里的大小事情小姐儘管放心地交給我處理,阮府那邊是個什麼態度,全權交給我來辦就好。”
一直沒吭聲的紫嫣忍不住哼笑了一聲:“趙嬤嬤這番話說得可真是非常精彩,小姐嘴上雖說不想去管家裏的事情,可說到底,小姐才是這院子裏正經的主子,你要真是全權接手,日後可千萬別架空了咱家小姐的地位才是啊。”
趙嬤嬤聞得此言,面色微微一變,剛要出言反駁幾句,就見阮靜幽輕輕瞪了紫嫣一眼,訓斥道:“紫嫣,你怎麼能用這種態度對趙嬤嬤講話?她可是咱們家裏的總管事,這些年不分晝夜的為家裏操心,就算沒功勞也是有苦勞的,你這樣和趙嬤嬤講話,豈不是以下犯上,不分尊卑了。”
說完,扯了紫嫣的袖子一下,厲聲警告道:“快向趙嬤嬤賠個不是,不然可仔細你的皮。”
紫嫣被小姐教訓得有些委屈,想要出言為自己辯解幾句,卻見小姐態度十分堅持,最後只能不情不願地對趙嬤嬤說了一句對不起。
阮靜幽這樣做,無形之中是給足了趙嬤嬤面子。
趙嬤嬤心底被紫嫣掀起的那點怒氣頓時化為烏有,嘴上還象徵性的說她並不怪紫嫣無禮,這些年大家同處一個屋檐下,哪有舌頭不碰牙的,況且她吃的鹽比紫嫣吃的米都多,自然不會跟小姑娘一般計較。
趙嬤嬤閑話扯了一堆,最後終於直切主題:“小姐,有句話不知我當講不當講。”
阮靜幽是活了兩輩子的人,雖然她前世死的時候年紀不大,可她到底經歷過人世間的大起大落,心眼自然不比從前那麼單純。
這世上唯一對她沒壞心的除了她娘就是紫嫣,除此之外,任何人她都不會輕易信任,包括這個趙嬤嬤。
她唇邊扯出一個淡然的淺笑,柔聲地道:“趙嬤嬤有什麼話不防直說,我洗耳恭聽便是。”
趙嬤嬤見她毫無防備,便佯裝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壓低聲音道:“是這樣的,前些日子我聽說西郊這一片並不太平,經常有山賊出沒,他們打家劫舍,無惡不作,幹了不少喪盡天良的壞事。咱們這棟院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夫人當初過來這邊的時候,身上也帶了些許貴重的東西。我是想着,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不如將夫人留給小姐的那些東西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這樣就算日後真有什麼意外發生,咱們也能提前做好防備,不讓歹人奪去家裏值錢的東西。”
阮靜幽一邊聽,一邊在心中冷笑不已。
她之前只是懷疑趙嬤嬤的人品,如今對方以為她年紀小沒腦子,倒真是有膽子欺負到她的頭上來撒野。
她那番話,表面上是為了她這個小姐着想,實際上話里卻充滿了層層玄機和陷阱。
她娘當年被她爹趕出阮府,身上戴的值錢東西無非就是那一兩樣珠釵首飾,除此之外,就只有那枚藥師菩薩的羊脂玉了。
就是這塊羊脂玉,也是在她正式及笄的前一晚,她娘才神神秘秘地交到她手裏,耳提面命地說了那樣一番話。在此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她娘手裏還藏了這麼一個小玩意兒。
可想而知,她娘能對她藏得這麼深,自然也會對別人守口如瓶從未透露過半句,趙嬤嬤突然將話題扯到所謂的貴重東西上去,無非是想從她嘴裏探得一絲口風。
前世的她,並沒有認識到這塊玉究竟有什麼重要性,可真正歷經過生死,她深深意識到這塊玉背後似乎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否則大閻國聲名赫赫的景親王閻廷昊,也不會為了從她身上得到這麼個玩意兒而煞費苦心,甚至是紆尊降貴地將她這個完全不入他眼的女子娶進家門,封她為妃。
趙嬤嬤突然在這個時候提起這麼一個話題,很顯然,對方應該是有備而來。
如果她沒猜錯,前世里她那個從小到大根本沒拿正眼看過她的父親之所以會將她接回阮府,搞不好也跟這塊神奇的羊脂玉有關。
趙嬤嬤到底是個精明人,很懂得如何為自己辯解,三言兩語,就將自己的立場擺得明明白白。
阮靜幽嘴上沒說什麼,心中已經對趙嬤嬤這個人提起了十二分的防備。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她自然不會過多的苛責對方的不是,既然對方打着一心一意為自己着想的幌子,她也要跟着擺低姿態,承下對方這一番好意。
趙嬤嬤見她沒有什麼怪罪之意,這才心安理得地轉身走了。
趙嬤嬤前腳剛出門,憋了一肚子邪火的紫嫣便開口罵道:“這老婦還真拿自己當忠犬,這些年明着暗着貪了院子裏多少錢財,如今夫人甩手走了,她居然連小姐身上這點私房錢也不肯放過,這還真是騎到別人的頭頂上來撒野了。我說小姐,你該不會是打算由着她繼續在這院子裏作威作福下去吧?”
阮靜幽回了對方一記不明所以的微笑,順勢拉過紫嫣的手臂,小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聞言之後,紫嫣面色大變:“小姐,你……你是說今天晚上……”
“噓!”
阮靜幽一把捂住對方的嘴巴,沒好氣地警告道:“你是想讓整個院子的人都知道我的計劃嗎?”
“可是……”
紫嫣的表情仍舊是驚魂未定,她像看怪物一樣看着阮靜幽:“小姐,咱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就算這棟別院地勢偏僻又因為年久失修變得有些破舊不堪,可好歹咱們在這院子裏也住了十幾年,您突然說要離開這裏另尋他處,這……奴婢實在是有些不能接受啊。”
紫嫣怎麼也沒想到,她家小姐居然要連夜帶着她跑路。
阮靜幽當然明白紫嫣的驚恐和擔憂,她們主僕二人從小就被圈養在這棟別院裏,雖說日子過得有些清苦,卻不用拋頭露面出外謀生。
如今她突然提出要帶着紫嫣跑路,也是迫不得已之下的選擇,如果她沒記錯,前世她娘燒頭七的這天深夜,院子裏闖進了一夥賊人試圖謀財害命。
而前世的她之所以會在千難萬險中逃得一命,就是關鍵時刻她那個無良的父親帶着人馬突然出現將她救下。
事到如今有件事一直讓她覺得非常奇怪,她娘死的時候並不見她爹露過一面,為何偏偏在她遇險的時候她爹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