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Goodbye，Rainy
金皙始終保持着比李京浩快一步的速度，微微側着身，彷彿是在察覺着氣氛，可以方便隨時轉過身來講話。
像往常一樣，金皙從口袋裏拿出一條暈車藥，夾在指間，騰出拇指和食指抓着水杯，裏面是熱水。
金皙把葯和水杯都交到李京浩的手上，在旁邊的服務站和商店買了清涼油和暈車貼，伸手熟練地撕開，就在幫李京浩貼上的前一秒手頓住，然後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失落。
最終撕開的暈車貼也落在李京浩的手心裏，金皙抬眼看了看他，小聲說：“太陽穴用清涼油，風池穴前面用暈車貼。”
李京浩沒有動，還是沉默地看着金皙，金皙伸出手指，指了指眉尾後方和耳垂平行的後頸處。
之所以說金皙心智不成熟，大概是因為他認為和你親的時候就會事無巨細地照顧你，認為你即將離開，就不應該多管閑事了。
鮮明的對比，讓李京浩的喉嚨發緊，這是一種從來沒有的感覺，感覺又什麼東西堵在心口，稍微一動就是冷汗涔涔，呼吸艱難。
想到以後，都見不到金皙了……
從LCK到LPL，再回到LCK，戰隊之間，家門和外面的風浪，國家之間，大江大河的彼岸，天空的另一邊，每次李京浩都是背着背包這樣頭也不回地走下去。
第一次意識到告別的真正意義，就是沒法再如期歸來。
“你喝完了水，我把杯子帶走。”金皙說。
“嗯。”李京浩點頭。
這是一個粉色的水杯，早些年蘇正則買的，被金皙拿去當寶貝了，但是只留在基地里用，因為平時打比賽全國各地飛，安檢的時候倒水盛水不方便，所以從來不帶出來。
今天金皙拿着這個杯子，也是在機場，是因為他今天不走，他今天是來送行的。
“我有空了就去仁川看望你的爺爺奶奶，他們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李京浩說。
“我在韓國早就沒有家了。”金皙輕聲說。
“你可以來首爾找我。”李京浩說。
“好的，哥。”金皙小聲回答。
李京浩和金皙站在玻璃門側面，這個時間點機場竟然意外地人稀少無比，只有外面剛剛停下的積雪，撥雲見日，天空竟然慢慢地放晴了。
都說下雨天留客天，金皙看到太陽映着白色的大雪，知道這將是平安抵達的好兆頭。
“我可能……很久都沒法釋懷這件事情。”金皙開口，手握在欄杆上浸出潮濕的手汗。
李京浩的心臟一緊，但是目光還留在大雪的潔白上，這個時候他反而沒有勇氣直視。
“哥從一開始都沒跟我實話實說，所以我沒法釋懷，心裏很難過，但是我一點都不討厭你，以後也不會討厭，”金皙說，“甚至現在難受的感覺還只是跟哥一起的這三年，讓我產生了懷念。”
“因為哥追求理想是特別好的事情，哥可以回家就再也不用想家了，作為當時引進的最好的韓援，哥連次級聯賽都陪我們認認真真打完了，因為哥你什麼錯都沒有，所以我連生氣的理由都沒有。”
李京浩知道金皙沒有哭。
金皙雖然幼稚，但是從不為幼稚的事情流眼淚，這是第一次李京浩知道金皙在這件事情上的所想，總還以為他是小孩子。
其實，他早就是滿心憂愁的大人了。
“哥，我送你過海關吧。”金皙擦了擦臉，然後抬起頭，齜牙笑了笑。
金皙還是保持着快半步的速度走在前面，等到李京浩站在黃線後面等安檢的時候，金皙往後面退了兩步。
“我走了啊，哥。”金皙把手抄在兜里。
“再見。”李京浩看着金皙站在人群中。
金皙點點頭，轉過身小步小步地走，然後步子邁得越來越小，知道身形頓住，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李京浩條件反射地從隊伍里走出來，讓後面的人先進去，望着金皙那邊的方向。
在很短的一瞬間，李京浩看着金皙轉過身來，就像百米衝刺一樣跑過來，抱住了李京浩，羽絨服很厚，兩隻胳膊費力環着李京浩的胳膊，因為緊張所以眼睛死死閉着，耳根通紅，樣子就像一隻健勇的幼年北極熊。
機場裏有太多的分別，所以沒有人去在意他們是誰，只是知道像人生中無數次的分離那樣，只是告別。
“目標達成。”
金皙的聲音很小，可能是自言自語，也可能是怯場所以說不出中氣十足的話，李京浩聽到了金皙說的這句話。
李京浩以為金皙今天大概率是要耍賴的，沒想到他最大的目標竟然只是……
一瞬間，李京浩很想為金皙這種幼稚的行為發笑，但是比一切都要迅捷的是無法言喻的悲傷，他沒想到到這個時候他能突然意識到糾纏了自己半年的到底是什麼，就在告別的時候，他惶恐而恍惚。
金皙鬆手，飛快地逃離現場，等到李京浩再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人群外面了，踮起腳揮動雙手。
全賽區配合度最高的下路組合，Fred和Rainy，從此以後，斷開鋼鐵烈陽之匣、米凱爾的坩堝、基克的先驅和熾熱香爐。
斷開連接。
“???????????，
與你一起走過的路，
??????????????，
每到晚上就?落滿星光的那條路，
???????????，
永遠兩個人相伴而行的路，
?????????????，
即使只剩下一個人也一直喜歡着的路，
??????????????，
就這樣在季節里只剩下了寒冷。”
再見了，以後都不會再有那麼可愛的人了。
再見，金皙。
……
等到凍得鼻青臉腫，眼淚都凍糊在臉上的金皙出現在車門外靜悄悄地一言不發時，車裏的人都在講話，甚至沒有發現金皙在車門外凍得像一尊冰雕，神情卻堅硬。
林世澤一直在朝窗外看，所以最快發現金皙，站起身，從後面一步跨到車門口，伸手嘩啦一聲拉開車門，凜冽的寒風撲進車廂，所有人都凍得一激靈。
“謝謝。”金皙對林世澤說。
“不用謝，”林世澤把手裏的熱水杯遞給金皙，“喝熱水。”
金皙行動遲緩地接過熱水杯，然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小小地啜了一口熱水。
冰凍三尺，所有人都彷彿可以聽見冰裂開的聲音，在金皙身上慢慢化開，露出脆弱的內核來。
金皙低下頭，額頭抵在滾燙的杯沿上，用耳機塞住了自己的耳朵。
極力壓制的哭泣聲，嗚咽卡在嗓子裏。
“小雨妹怎麼了啊？走了特別默契的隊友，真的會難過成這個樣子嗎？”劉易時有些詫異地小聲問。
“以前他們還開玩笑，說以後拳頭應該開發出一對英雄，最好是從背景就互存共生，技能相互加成的一對，這樣這兩個人才能體現出他們綽綽有餘的默契。”蘇靈均淡淡地看着窗外。
齊光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只是輕聲嘆了口氣，什麼都沒有說。
最後一排，林世澤閉目養神，程立雪扒在前一排椅背上，只露出一雙眼睛，看着金皙在前排躬着背給自己擦臉，微微皺起眉頭。
“我可能沒法體諒這種感覺，”程立雪壓低聲音，“作為職業選手，轉會實在是太正常的事情，金皙的個人情緒已經影響到正常訓練了。”
“這次回去，金皙只會比所有人都想贏。”林世澤有一搭沒一搭地說。
“為什麼？齊經理甚至都沒有開口教育過他？”程立雪困惑。
林世澤微微睜開眼睛，瞄了一眼程立雪，嘖了一聲。
“等你有了喜歡的人大概就能懂了，”林世澤側過身去向著另一邊，“沒什麼屁事就別再喊我了，老子都快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