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可以租一下您的話筒嗎
等到最後一個出來的程立雪抱着外套走出會場,齊光關上休息室,和工作人員交代了幾句,在空曠的走廊里走着。
場館外面有隱隱約約的吵嚷聲,普通的觀眾們都離場了,還堵在外面的都是比較狂熱的戰隊粉絲,隔着場館的玻璃,聲音傳進來的時候就沒有那麼大了。
齊光微微笑着,將碎發刮向耳後,想着最後幾天待在武漢,也不用參加總決賽,要不要集體休個假帶隊員們休息。
玻璃門外的燈牌一下子點亮了齊光的目光,順着如同點點星光的閃爍,她看見了霜天的牌子被粉絲們舉在手裏,環繞着那幾個走向霜天戰隊車輛的少年們。
這是第一次沒有什麼傷感的戰敗。
辛苦了整整一個夏天,他們很累了。
眾星捧月,可能被懷疑,永遠沒有被遺忘。
齊光和這群人之間的緣分僅僅只是從一個夏天開始而已,七月的某一天,醉酒的她誤打誤撞闖進的,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她知道他們原來大部分來自的那個戰隊,TeamFT,她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錯過他們最華彩的從前,但是看着窗外一片紅色灼目的燈牌,就能想到,那一年的少年們背後是紅色荊棘,他們在LPL的賽場上縱橫捭闔、只手狂瀾。
齊光想起了以前看到的一句話,改一下放在心裏,就是她此時此刻全部的想法了。
如果奇迹有顏色,那麼一定是紅色。
走到場館外面的時候,齊光看到了背着燈光人群的陰影處,站着蘇正則。
沒有人注意到她,她側着身體站在風口裏,齊肩的頭髮在風中有些亂了,穿着蘇靈均那明顯大了幾碼的隊服外套,背過身用手護着艱難地點燃了手裏的煙。
齊光趕緊躬身穿過人群,小步跑過去,來到了蘇正則的身邊。
蘇正則看到齊光以後有些詫異:“你怎麼過來了?”
“老闆,少抽點對身體好。”齊光輕聲提醒。
蘇正則默默地聽她說話,聽完就低垂下眼帘,將煙順着肺緩緩呼吸一遍,感覺到身體裏面也慢慢地涼下去。
“你先上車吧,風口冷。”蘇正則說。
夜色中,蘇正則今天沒有怎麼化妝,白日間冰冷高傲的盔甲全部卸下后,齊光的眼裏,華光散去,盔甲里的蘇正則看上去有些蒼白,眉眼冷淡,耳邊的毫無修飾的齊肩短髮,又顯現出當日那樣的少年感來。
他們生活上萬事依靠的老闆,今年也不過二十三歲。
“沒事,我陪你。”齊光說。
蘇正則不禁莞爾,淡淡地望着齊光的臉。
在風口烈烈的秋風中,齊光的長發潑灑在她的肩背上,露出成熟女性潔白的後頸。
“穿我的外套吧,你是女生,不要凍着。”蘇正則輕聲說,伸出手指,摸索上領口間的拉鏈。
“老闆你又說傻話了,”齊光指了指手裏的挎包,慢慢把自己包里的外套拖出來,“你也是女生啊,我有自己的外套,你也要自己保暖啊。”
領口間的手指頓在那裏,蘇正則有些沉默。
齊光看着老闆的手輕輕垂了下去,那雙充滿涼意的眼睛,在深秋的夜裏,一次又一次地結上了薄霜。
在錢小姐講述的故事裏,齊光有些看不清蘇正則來時的樣子。
一個雨天,愛哭的孩子來到了這個世界上,因為讓一心希求男孩的父親感到絕望,她從小就覺得這份出生意味着不幸,直到她的親生母親去世,懵懵懂懂的又是十年,她只想活成可以頂天立地的樣子,卻在父親不在家的時候,偷偷和錢洵美描眉畫眼,搞出滑稽的樣子。
沒人知道她到底想要什麼,十年如一日,為人淡漠,自私又寡言少語。
“你說的對。”蘇正則滅掉了煙。
“如果老闆有心事的話,我想幫你。”齊光猶豫了一會兒,這麼說道。
沒想到蘇正則只是微微輕笑,看向齊光。
“跟我這樣的人相處,是不是真的很累,讓人很想逃離?”蘇正則手揚起,煙蒂落在垃圾桶里悄然無聲。
齊光愣住了:“什麼?”
這話,從何說起。
“沒事,”蘇正則笑了,拍了拍齊光的後背,“上車吧。”
齊光剛想再開口詢問更清楚一些,就聽見身後爆發出一陣驚叫。
“怎麼了?”齊光莫名其妙。
幾個扛着攝像頭的大哥也站了過來,看見齊光她們身上的戰隊logo,就過來打招呼。
“那邊WCan的大巴開門了,可以進去賽后採訪,所以粉絲有些激動咯。”攝像大哥相當隨意地回答,嘴裏叼着一根香煙,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他旁邊拿着話筒整理採訪稿的小記者也是笑笑。
“那你們為什麼不過去呢?”蘇正則饒有興緻地問。
“我們XX視頻這次拿到休息室採訪特權了。”小記者晃了晃手裏的證件。
“這是明擺着覺得我們不可能贏啊,從一開始就申請的是WCan的採訪。”齊光低聲吐槽,輕輕用胳膊碰碰她身邊的蘇正則。
沒有回應,世界一片安靜。
齊光轉頭看向神情木訥的蘇正則,正雙眼空洞地看着遠方。
星光微弱,可以順着目光,看到那是一擁而上的粉絲們。
“老闆,你在看什麼呢?”齊光輕聲問。
所有人都不會注意到那一線微弱的星光,但那是她天空裏全部的光芒。
熙攘的人群里,淹沒着一個少年。
林世澤也算是出來解說過不止一場,但是他的粉絲從來沒有在現場抓到他,原來是就是這個原因了,每次結束以後都會戴着口罩,裝成工作人員或者觀眾一起離開。
和粉絲正面照應,徒增傷感而已。
讓蘇正則認出他的,不過是他那個用了好幾年的背包,包帶上寫着金色的“SuTongGaming”,是他的初心,過了好多年也捨不得扔。
“可以把您的話筒租我一下嗎?”蘇正則問。
“可以是可以,不過……”記者還沒說話,就感覺到手裏空空如也。
蘇正則已經抱着他的話筒和工作證在人群中跑起來。
“我們談談價錢,談談話筒的租金哈。”齊光擋在記者面前,擋住了記者想追回話筒和工作證的動作,心會神領,露出任何成年男性都不會拒絕的笑容。
……
這次他穿着WCan的工作人員外套,從後車門走上去,和普通的工作人員一樣默默無語地上去就坐在最後一排。
群青看到林世澤上來了,就順手帶了一瓶礦泉水走到倒數第二排,把水扔給林世澤。
“我還以為你被我的粉絲給擠到下水道里去了。”群青說。
“寶貝別這麼說,”林世澤靠在椅背上放空,“有一說一,你們車空調是我蹭過戰隊大巴最好的了。”
前排的楊央和鞋鞋正對着攝像頭瘋狂吹牛逼,聲音巨大,說話的氣勢甚至蓋過了記者。
林世澤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前排的楊央在自己如何稱霸下路,絲毫沒有意識到開着的後門,有人走了上來。
等到臉上的棒球帽被一把扯下,林世澤睜開眼睛,群青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採訪錯人了,選手都在前排……”林世澤話還沒有說完,就卡住了。
手上拿着體型龐大的採訪話筒的蘇正則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一臉冷漠地望着他。
林世澤一時間頭頂轟的響起來,還是沒有想到今時今日這個場景,話梗在嗓子裏,唯一的動作只能是看着她的臉。
逃跑了那麼久,還是被逮了個正着。
蘇正則低下頭調了調手裏的話筒,然後咳了一聲,深呼吸舉了起來,儼然是已經準備好採訪稿的記者。
林世澤抬着眼睛,無言地望着她。
“請問,您次次都跑得這麼快,是想累死我嗎?”蘇正則一字一句地說話,然後把話筒遞給被採訪者林先生,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