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電競選手不該餓肚子
“付東就在那邊,你要不要找他說說話?”蘇靈均問。
“不了,不知道該說什麼。”肖明遠擺擺手。
“所以,你是特意來送我的嗎?”蘇靈均嘖嘴。
“別臭美了,”肖明遠露出嫌棄的表情,“我是來送別的小後輩的,沒想到你也在。”
“哦。”蘇靈均一臉冷漠。
“也是我們FT隊裏的么?”蘇正則忍不住問道。
“不是,”肖明遠搖搖頭,“以前蘇通俱樂部里我的一個小後輩,現在在Hunter,他們隊也是今天走。”
“好吧我懂你說的是誰了。”蘇靈均說。
“……”蘇正則默默點點頭,也明白了肖明遠在說誰了。
“我們要過安檢了,”蘇靈均回頭看了看,金皙正在張牙舞爪地向他揮手,“那我就先走了。”
肖明遠笑着,伸出手在蘇靈均的肩膀上拍了拍:“真羨慕你啊。”
蘇靈均接過肖明遠手裏的水杯,幾個並好圈在懷裏,抬眼看了看肖明遠的臉,有些沉默。
“你多保重。”最後,蘇靈均這麼說。
“回來找你雙排。”肖明遠說。
蘇正則告別之後,跟着蘇靈均回頭向FT戰隊休息區域大步走去。
黑紅相間的隊服,后領上寫着白色的名字。
FT.YWind。
肖明遠看着他遠去,始終微笑。
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STG.YF已斷開連接。
FT.YWind已重連。
蘇靈均沒有回頭,對着身後伸出手揮了揮手。
付東一直在遠處看着他們交談,蘇靈均回到隊裏后,付東才慢慢走過來。
“那是小肖嗎?”付東緩緩地問。
“嗯。”蘇靈均低頭一個人一個人發熱水杯。
很長時間的沉默。
“靈均,你能走到什麼程度,我只要還沒退休都會陪着你的。”付東說了這句話就離開了。
蘇靈均手上的動作滯了一下,直起腰,抬起頭看着付東有些臃腫胖胖的樣子,在人群里費力地穿行,手腳並用地跟考拉解釋着什麼,然後從皮夾克外套口袋裏摳出一板暈車藥塞到考拉手裏。
付東年紀大了,鬢角的頭髮都白了。
蘇靈均低下頭去繼續發熱水杯,感覺眼眶燙到疼,鼻子酸痛,嗓子發乾。
“剛剛那是肖大神啊!”金皙的聲音聒噪地響起。
“你認識?”蘇靈均問。
“當然,我上單都是跟LPL肖明遠學的。”金皙沾沾自喜。
“……你這是在罵肖明遠么……”
“剛剛我的熱水杯為什麼不拿去給肖明遠簽個名?”
“拿來,我給你簽。”
“你滾啊,阿西吧,滾滾滾。”
大家都收拾好之後,一個個拖着行李箱背着包,走到了安檢門前面。
“要不是你要上學,真應該跟我們一起去歐洲玩一下。”趙池有點惋惜。
“沒事,我會經常回去打掃打掃基地的。”蘇正則把掛在脖子上的一沓證件一個個紛發出去。
“一會兒你坐俱樂部的車回去,別亂轉悠,出了事情我得被罵死。”付東嘮叨。
“好好好。”蘇正則乖乖點頭,知道這個男人婆媽又喜歡關心別人,就認真答應下來。
“有事就回家。”蘇靈均想了想,這麼說道。
“好的,老哥。”蘇正則嘻嘻笑道,舉起右手,翹起拇指晃晃。
“偷偷跟你說,正則,我看到你哥把你送的眼罩帶着了。”說是偷偷,金皙聲音比所有人都大。
蘇靈均頭一坑,迅速走進安檢通道。
考拉走在最後面,捂着嘴笑,走進通道之前回過頭,沖蘇正則擺擺手告別。
“??????。”考拉說再見。
蘇正則把手擴在嘴巴邊假裝小喇叭:“??!”
這是金皙教的,一路順風。
這幾個人,穿着黑紅色相間的隊服,往通道裏面走去了,旁邊人看到他們,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麼去了,但是還是很好奇。
之前,中國CS比賽冠軍去歐洲參國際比賽,因為沒有經費和贊助,每人帶了一箱泡麵。到了歐洲后語言不通,只能偷偷用洗手間的水來泡麵吃。
DOTA比賽,也有人在馬來西亞睡在天橋底下。
已經退役的十六夜還在打DOTA的時候半根煙捨不得抽收在口袋裏,Hunter的白爹當年還穿着拖鞋上賽場。
一直堅持着電競的人真的很偉大,每個堅持着夢想的人都不該餓肚子。
“真是年少有為。”不知道什麼時候,肖明遠走到了蘇正則身邊。
“他們都很厲害,很厲害很厲害。”蘇正則小聲回答。
“或許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吧,”肖明遠揉了揉額發,“自己其實是在為國爭光。”
“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能知道他們就好了。”蘇正則嘆了一口氣。
“像明星演唱會那樣么?”肖明遠笑,“座無虛席,滿天熒光燈和閃光的名牌么?”
“嗯,”蘇正則點了點頭,“我回去就做,下次比賽的時候我要坐在台下揮。”
“會有那麼一天的。”肖明遠看着遠方的天空。
遠遠的地方,蘇正則看到了藍白色的隊服。
果然,Hunter也是今天登機。
小白走在最前面,教練在拉着他說話,小白一直在跟他爭執,臉色鐵青,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他在忍耐,額頭上青筋暴起。
嵐切和江之星一前一後,雖然一步之遙,但是兩個人一言不發,眼神也不交流了。
江之星打開水杯,大口灌了幾下,嵐切撕開壓縮餅乾,乾乾地嚼着,眼睛一直看着地面。
然後蘇正則看到了林世澤,他好像感冒了,穿得很厚,嘴上戴着醫用口罩,眼圈青黑。
只不過大半個月不見,林世澤就成了這樣。
只有Windy跟着林世澤,在跟林世澤說著,林世澤也在不停的跟他分析,伸出手在空中比劃。
然後Windy伸出雙手捂住了臉,用力地擦着額頭,林世澤抬起頭,眼睛望着天花板,再也無話。
最後,林世澤伸出手按在Windy肩膀上,Windy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蘇正則耳邊也響起嘆息聲。
蘇正則的心已經涼了大半截,這半年一直有風聲說Hunter高層決策錯誤,使得隊內資源爭奪,爭吵不斷,風雨飄搖,夏季賽不過是垂危之前最後的迴光返照。
蘇正則抬起頭,看到了肖明遠。
嘆氣的正是他,他眼睛看着這支隊伍,眉頭緊鎖。
“您不去跟林世澤說些什麼嗎?”蘇正則輕聲問,有些沙啞。
“不了,”肖明遠說,“他肯定不想我看到這個樣子。”
林世澤消瘦的背上還是那個黑色的背包,肖明遠送給他的,拉鏈的地方綉了金色的“STG”。
已經舊了,但還是被洗得乾乾淨淨。
“林世澤是個好孩子。”肖明遠淡淡地說。
蘇正則不知道說什麼,這種難過是絕望的,而不是傷心。
“但是他運氣不太好。”肖明遠搖了搖頭。
兩個人站得遠遠的,不再交流,耳邊是嘈雜的各種聲響。
“秋天真冷。”蘇正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