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松醪
聽到湖面有細微的聲響,她忙扯起魚線,一條魚掙脫了魚鉤,甩着尾巴叼着魚食悠閑地走了。遺憾。她只能又重新繫上魚食,將魚線甩得更遠一點。
“你,這又是在做什麼?”
大晚上的,突然出聲,是會嚇死人的!
當然若是這人是睿王的話,她只能將驚懼和怒氣忍下,立刻站起來行禮。
“罷了,免禮吧。”她還未跪下,睿王就開了口。
她很願意從善如流,昂首挺胸地站着,想要站出不輸於睿王的氣勢來。祁曜沒有錯過她的小動作,卻全然不懂得這小丫頭的心思。
“夜已深,你不睡覺,到這裏來做什麼?”睿王再一次問到。
“晚上沒吃飯,餓得睡不着,便想出來找些吃的。”說著眼睛瞥了一眼湖中央。
祁曜順着她的目光,看向湖中,眼疾手快,俯身拿起魚竿,穩穩地扯起魚線,一條肥美的魚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就落入了他的懷裏。他牽起衣袍,將魚網住,倒是有些少年氣。
她反應慢了半拍,倒是讓睿王的衣服遭了秧。
“抱歉抱歉。”她立刻拿了竹籃過來,將魚接了過來,一條二斤重的紅眼鱒在框裏做着最後的掙扎。她瞥了一眼睿王被污的衣衫,語氣頗為愧疚。
“無妨。”祁曜突然想到,她右手受傷,怕是不太好殺魚,“你的手……不然我讓人……”
“額,無事無事,我這不是還有左手嗎?”柳夷光摸了摸光滑的魚肚,笑得很是溫柔,卻如此滲人。
祁曜看着她左手拿刀右手輕輕按着魚頭,只不過三兩下就將魚肚剖開,以刀刃掏空內臟,動作行雲流水,讓本該血腥的場面變得有觀賞性。她的刀工竟如此精湛,倒像是下了幾十年功夫。
待將內臟處理乾淨,便用特製的香料將魚腌漬着,又立刻開始生火,上烤架。
這樣寂寥的夜裏,看着她自得自樂地忙碌,倒讓他心生幾分愉悅。他便走到靠椅處躺下,上了魚食,將魚線甩了出去。晚間垂釣,倒也很有意思。
烤魚滋滋作響,魚香很快彌散開。
她一拍腦門:“哎呀,酒…酒…還沒挖。”只是現在魚也撂不開手。
聲音雖小,祁曜聽得清楚,便放下魚竿,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問:“酒埋哪兒了?”
“那棵松樹,順着石頭往下挖。”柳夷光很是自然地將小鏟子遞過去,朝他甜甜地笑道:“麻煩您了,不過婢子這松醪絕不會令殿下覺得不值。”
祁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輕嘆一聲,這丫頭還真是得意忘形,恐怕是忘了今日為何挨打了。她這樣的性子,到了端親王府,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
酒埋得不深,輕輕鏟掉表層的土,扯出一個酒罈子。用袖子拂去粘在罈子上的塵土,揭開陶土做的封口,一股濃郁的松香撲鼻而來,果然好酒。
“香吧?”她亦聞到松醪的香味,香醇得很,這裏果然是塊寶地。“這可是古方釀造的松醪,費了不少功夫呢。”
“哦?那今日可是偏了我。”祁曜語氣鬆快,多了幾分煙火氣,也更平易近人了些。
魚已烤好,她用芭蕉葉將烤魚包好,放到一塊大圓石上,又從假山之中拿了兩套餐具來並兩個酒碗,倒滿了,遞與祁曜一碗。
“同是天涯無眠人,我先敬你一杯。”
他從她手中接過酒碗,甚是奇怪地看着她。說她拘謹,有時又很洒脫;這上下尊卑,她是根本就沒放在心上罷。
“味甘余而小苦,嘆幽姿之獨高,東坡居士誠不欺我!”她也是第一飲松醪,黍麥的甘,松脂的香,都令人回味。
“東坡居士?聽起來是位隱士。”祁曜不過是隨口問道,倒是讓她緊張了一番,“這個么,我不知道怎麼說,隱士倒不算,是個極有才華的吃貨。”她這可不算是說謊,蘇先生若不算吃貨,那也忒辜負那久負盛名的東坡肉了。要說釀松醪也是去歲炒松子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他的《中山松醪賦》,便又想起她前世研究過古方松醪,可惜未成,只得了個半成品。又想着反正閑着也無事,不若繼續研究,倒還真的讓她研究出了門道。她在莊子裏埋了不少酒,可這松醪才三壇。
她不過是淺淺地抿了一小口,就將酒碗放下。夾了一片魚肉放到祁曜的餐盤中。
“殿下可以嘗嘗這魚,烤得可成功了,皮焦肉滑,撒上了秘制十八香。”柳夷光給自己也夾了一片,紅眼鱒肉嫩,入口即化。也多虧了她出神入化的廚藝,才能在這麼簡陋的條件下將這魚烤得這樣完整。
“殿下,御膳房是什麼樣的,御廚們做的飯菜一定很好吃吧?”
她突然發問,祁曜倒不知如何作答,他從未踏入過御膳房,對吃食也不甚挑剔。但她似乎並不需要他的回答。
“瞧我笨的,御廚做的菜當然好吃了。”她抿了一大口酒,語氣帶着一絲惆悵:“其實吧,在雙柳庄有什麼不好的,山珍河鮮,食材豐富得很,即便莊子上沒有,去陽城趕集也能買到不少好東西。”
她早上話不多,到了晚間話竟多了。祁曜看向她,瞥見她臉頰兩團紅暈,像極了晚霞。
“哎,都怪我長得太好看了。”她的語氣更加悵然。
祁曜咳嗽一聲,端起的酒碗又放下了,很認真地看向她。長得好看的女子他見了不少,但是敢於這樣宣之於口的他還從未遇着過。
“你看我臉小吧?眼睛大吧?睫毛長吧?鼻子挺吧?嘖嘖,怎麼就生成這樣了呢,簡直太厲害了!”
祁曜哭笑不得,含糊道:“嗯…嗯…”
“唉,長得好看真麻煩。”她用手戳了戳自己的臉,眯着眼睛看着祁曜,“睿王殿下,當男人是不是挺好的?”
這是什麼問題,他只覺得自己平日的書都白讀了,面對她接連的發問,詞窮得很。
“額,一般、一般。”
他現在確定,這丫頭是喝醉了。之前聽說釀酒師都是千杯不醉,她這才兩口,居然就醉成這樣,也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