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人在草木間(上)
謝玉堂深邃的目光,如同一縷古道西風,深深地落在黑衣無名的身上。
佛語有云: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
又有古詩云:“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無論是佛家的得道高僧,還是儒家的文人墨客,又或者是塵世凡間的百姓,全都知道這個道理:“草木亦有情。”
人活天地間,也是活在草木之間。
塵世間的一花一樹,一草一木,皆有靈氣。草木皆有情,人非草木,又豈能無情?
謝玉堂眼前的黑衣青年,這位魚鉤所無名之人,亦是凡人。
凡人就是有感情的,所以無名也有感情。
黑衣無名依然望向遠方,他的腦中,依然回蕩着,曾毅對他大聲的喊話。
“你已經是擁有點亮四目‘雙魚護龍’之人了,你還想要什麼?難道想做魚鉤所都督不成?”
無名到底想要的是什麼?連無名自己也不知道。
一直以來,義父要他殺什麼人,他就會去殺什麼人。他所做的事情,僅僅是回報義父而已。
如果沒有義父的收養,無名早就和爹娘一樣,已經不再世間。
“就像你猜測的一樣,我和穆影之間,確實達成了協議。”謝玉堂的話語,打斷了無名的思緒,“穆影答應護住乞兒,不計一切手段,抹掉乞兒仍在世上的痕迹。作為交換,我也要替穆影做一些事情。”
“知道乞兒仍在世間的,僅有四人。我,穆影,那位老公公,還有胡先生。”
“現在,又多了你一個。”謝玉堂轉過了身子,伸手扶住了曾毅,“所以,以後也會只有四個人知道對吧?”
以後知道曾毅仍在世間的四個人:無名,穆隱,謝玉堂口中的老公公,胡先生。
青衫謝玉堂自己,今日將會死於無名之手。
“殺青衫謝玉堂,想想都覺得刺激。”無名收回視線,深深看了昏迷的曾毅一眼。
“你放心,乞兒身懷神功《御寶決》。你這點不成氣候的指法,傷他可以,卻是很難殺他。”謝玉堂客觀評價道。
無名凌厲迅疾,險些讓謝玉堂喪命的《點蒼指》,竟然只是不成氣候?
無名也沒有因為謝玉堂口中的“不成氣候”,而覺得刺耳。自己僅僅只是九品武夫,而面前的這道青衫,當年卻是皈依境。
再怎麼虎落平陽,也湮滅不了青衫曾經的風采。
“你錯了,以後可不是,只有四個人知道這個秘密。”無名輕視一笑,邪邪地望向青衫謝玉堂。
謝玉堂怒髮衝冠,死死盯着黑衣青年。
這道疲憊脆弱的青衫,竟然讓仍處巔峰的無名,心中萌生一絲退意。
“那麼激動幹嘛,以後依然是五個人而已。”無名心中暗暗鄙視自己,面對功力全失的謝玉堂,自己有什麼好慫的。
謝玉堂微微愣住,握住曾毅肩膀的手,微微用力。
“為什麼?”
無名向謝玉堂慢慢走來,笑道;“你無不無聊啊,有什麼為什麼的?你現在這個樣子,可不就是我想殺就殺,想不殺就不殺嗎?”
無名從謝玉堂手中,接過了昏迷的曾毅,黑衣青年在謝玉堂耳旁輕聲道:“殺了伯安侯,我可就出名咯!我可不想出這個名,多影響以後殺人啊?”
“你要是死了,小弟弟那會多傷心啊?”
無名對着曾毅一陣打量,輕輕拍了拍曾毅的後背:“我小弟弟這麼厲害啊,經揍的,經揍的。”
“無名,多謝。”謝玉堂鄭重說道。
“殺了你,壞了義父的大事,我可不想被義父揍一頓,那可就虧大了。”無名朝謝玉堂擺了擺手,心中暗暗想道。
無名低頭,望向曾毅的臉龐。
少年的臉頰輪廓均勻,除了一股堅毅的神情,並沒有多麼好看。
“你爹和你娘,都是那般好看的神仙人物,怎麼你小子倒是長歪了呢?”無名輕輕搖頭,“一定是你還小的原因,等小弟弟長大了,武功又好,人又帥氣,還不是得迷死那些女俠們?”
“愁啊。”小院之內,傳出無名深深的嘆息。
濃淡適中的碧螺春茶香,充斥了整個房間。
身着青衫的少年,在茶香中緩緩睜開雙眼。
還是那個熟悉的倉房小間,黑衣無名坐在青衫少年床前,一手捧着茶杯,細細品味。
“小弟弟,你可算醒了。這《御寶決》還是厲害啊,怪不得當年義父不擇手段,也要拿下趙四五。”
“義父對你可是真好,我可是嫉妒了哦。”無名嘬了一口香茶,“還是這身行頭適合你,你可是機靈死了,以為穿一身黑衣,你就成了魚鉤所無名了?”
曾毅眼神逐漸恢復清明,盯着飲茶的無名,就要起身。
“啊……”曾毅所中的數十道點蒼指劍氣,雖然在化形寶光之下,威力大減。
也就是曾毅,身體在《御寶決》的常年打磨之下,變得相當的強悍。
再加上《御寶決》逆天的恢復能力,曾毅方能硬抗黑衣無名,那“不成氣候”的點蒼指。
扛下歸扛下,曾毅想要恢復傷勢,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運功調理。
“謝伯伯呢?”曾毅牽動了傷勢,不能繼續起身。
“你都傷成啥樣了,還關心你的謝伯伯。”無名放下手中茶杯,有些無語,“你謝伯伯死了。”
曾毅死死盯着無名那張普通的臉,想要掙紮起身,卻是被無名單手按住胸口,不能動彈。
無名彎下身子,另一隻手拿起一把如刀如劍的兵器,道:“小弟弟,你是在找它嗎?你看你,總是看不住自己的武器。這怎麼能行?這個壞毛病,得改。”
“說來也巧,武林大會這等大事,義父也是不太放心,安排我過來看一眼。”
“我人還沒進溪山鎮,就被錢權酒色幫,浩浩蕩蕩的武夫人堆給擋住咯。”
“我又不是你的小表哥曾逍遙,那麼頭硬的去硬闖八千武夫。”
“這些大宗師的神仙打架,嚇都嚇死人了。”
“我這種低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溪山鎮塵埃落地,無奈回到大旱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