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1章 英雄帖
皇甫極望着已經被烈火吞沒的龍門故址。
“龍門全體弟子聽令！”
嘩！
龍門長老弟子單膝下跪。
所有人之中，唯獨王浪一人躬身聽令。
“養精蓄銳，誅殺鬼蜮！”
皇甫極望着火焰之中的龍門，再度輕聲道。
“三日後，龍門黑龍王王浪加冕龍帝！”
王浪愣住了，抬頭看着身前的皇甫極。
皇甫極回過身，看着王浪。
這時候，王浪才清楚的看清皇甫極現在容貌。
兩鬢霜白，整個人比以前老了很多。
剛才皇甫極給人的感受就是鋒芒畢露，但是現在，皇甫極給人的感覺就是虛浮，很中空的感覺。
讓人覺得很無力。
“我也是時候退位了。”皇甫極一聲輕嘆聽的所有人心中微微生涼。
“師父……”
王浪想要說什麼，最終被皇甫極抬手打斷。
“就這樣吧，我老了，王浪，你也已成氣候，是時候接替龍門了。”
回身看着烈火之中的龍門，皇甫極一聲輕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準備重新找地方吧，趁現在，多看一看，還沒有誰家的房子燒起來的火像咱家這麼大。”
這個時候了，還能說出來這種話，心也是夠大的。
皇甫極洒脫的笑了笑，朝着後山走去。
“王浪跟我來，其他人在這裏等着。”
皇甫極在前面走，王浪跟在後面。
一直到了後山。
皇甫極抬頭望着天空之上的皎潔明月，抬手衝著手心哈了口氣。
搓了搓手，“見過你父親了？”
王浪點點頭。
“見過了。”
皇甫極搓着手，收回望着天空明月的目光，瞥了眼王浪。
“天涼了啊。”
皇甫極從地上撿起一些乾柴，王浪連忙跟着撿起來很多乾柴。
打了個響指，點燃一堆火。
皇甫極伸手在王浪褲兜里掏出來一盒煙，自己點了一根，又給王浪扔了一根，極度自然的把那盒煙塞進了自己口袋。
龍門這個習慣簡直是遺傳的淋漓盡致。
大的小的都這樣。
皇甫極蹲在地上，伸出手烤火。
王浪也蹲在旁邊。
師徒二人吧嗒吧嗒的抽着煙。
過了很久。
皇甫極才淡淡開口。
“王浪，恨我嗎？”
王浪搖頭，“不恨。”
“說實話。”皇甫極又道。
“師父和我母親做的都對，要說錯也是洛家那兄弟幾人的錯。”王浪吸了口煙，眉頭擰成了一疙瘩。
皇甫極面無表情，望着跳動的火焰。
一伸手。
就看到一團火焰在皇甫極手掌心跳動，燃燒了半天才緩緩熄滅。
皇甫極收回目光。看向王浪，“你這偷學也學的不地道啊，你既然偷學，你就把他們家的精髓要學到位。”
“……”
“我已經學的夠到位了，只是總覺得差點什麼。”
“還不知道差什麼嗎？”皇甫極再度伸手從火焰之中拉扯出一團火焰，火焰就像是一團黃色的精靈一樣在皇甫極手掌心歡快的跳動。
過了很長時間才熄滅。
王浪看着皇甫極的一系列動作，有點羨慕。
當初火魔說過了，他就是被皇甫極忽悠了，火神派的功法被皇甫極給偷走了。
現在看來，皇甫極學的的確很到位，感覺和火魔是兩個概念，但是王浪一下子也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裏不一樣。
“你父親是不是告訴你，讓你去一個地方？”
王浪點頭。
“加冕龍帝之後就走吧。”皇甫極輕輕拍了拍王浪肩膀，還順手捏了捏王浪的胳膊。
“師父，您還不老，而且我還沒有造化境，龍帝的事情哪能……”
“我意已決，加冕龍帝之後，你就去那個地方，等你回來，你就已經是造化境了。”
王浪有些迷，不知道什麼地方還能這麼牛逼。去一趟就能到了造化境。
皇甫極微微咳嗽。
眼眸如輝，望着滿天浮沉的星辰。
皇甫極回頭看了眼還在燃燒的龍門。
“等殺了屠龍生，就找一個好一點的地方重新建立龍門吧。”皇甫極輕聲道。
王浪點點頭。
“你沒有什麼想問的嗎？”皇甫極一根煙已經到頭了，又點了一根。
王浪嘴巴剛剛張開。
還沒有說話，皇甫極就開口道。
“不想問就算了。”
“？？？”
重新點了根煙。
皇甫極搓了搓臉，整個坐在地上。
王浪這時候才發現，皇甫極已經不像是以前那麼偉岸了，以前的皇甫極雖然胖胖的，但是身材很是偉岸。
而現在的皇甫極整個人似乎老了瘦了枯了。
雖然龍帝的那股子氣勢還在，但是總給人一種英雄遲暮的錯覺。
王浪的心裏面不由自主的升起來一股悲愴。
皇甫極手掌心擦了擦嘴。
吐了嘴裏面不知道哪裏來的渣子。
“你知道後山有什麼嘛？”皇甫極忽然問了個問題。
王浪下意識的回復，“樹。”
話音剛落，王浪就被皇甫極一腳蹬的坐在了地上。
王浪嬉皮笑臉的重新蹲在地上，“啥啊師父？”
“後山是我龍門歷代沒有客死他鄉的老龍王墓地。”皇甫極輕聲開口道。
王浪看向後山，忽然記起來一個事情，站了起來。
“怎麼了？”皇甫極順着王浪的目光看去。
“北宮桀！”王浪這時候忽然記起來，之前戰鬥結束后，北宮桀就消失不見了。
要是這麼個危險人物跑出去。
不說別的。
要是碰到了平常的普通人，普通人一個照面就死透了。
皇甫極拍了一巴掌王浪腿彎，王浪一*坐在了地上。
“急什麼，跑不了。”皇甫極淡定道。
雖然有皇甫極的定心丸，但是王浪還是心裏面有些不放心，畢竟沒有親眼見到北宮桀。
“後山還有兩個沒有死的龍王你見過沒？”皇甫極又問。
王浪點頭，“已經見過了。”
“該死了，都一把年紀了，還不死，找誰說理去是不是？”皇甫極搓着手。
王浪黑着臉。
人一旦上了歲數，就對生死有了不一樣的解讀，很多老人到了一定年齡，就等着死呢。
皇甫極這種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物，從來就不會把生死看的太重。能活就活，不能活就嗝屁。
誰知道皇甫極話音剛落。
一顆石頭子兒從旁邊飛了過來，正中皇甫極腦瓜子，皇甫極往前杵了一下，差點一頭杵進了火堆里。
“師兄，皇甫極這個老東西又盼着咱倆死呢。”
“走，咱倆讓他先死，咱倆就不在他前面死，氣死他，咱倆都熬死了那四個短命鬼，還怕熬不起他皇甫極是不是？”
“可是師兄，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他急忙死不了。”
說著話，兩道身影從樹林裏面走了過來。
一男一女，一個老頭兒一個老太太。兩個人哆哆嗦嗦的，感覺輕輕推一下就能躺地上讓你傾家蕩產的那一種。
後面還跟着一個鐵塔一樣的漢子。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北宮桀嘛。
這時候的北宮桀已經沒有了那種戾氣，反而很溫順。
兩個老人走了過來，一左一右夾住了皇甫極。
皇甫極想動，但是被兩個老東西夾着一動不能動。
兩個人伸手烤着火。
老頭兒從寬大的袖子裏面掏出來幾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土豆，在地上刨了一個坑。
把土豆扔了進去，也不管燙不燙，伸手就從火堆裏面抓了幾把火星子扔進了坑裏面。
蓋上土。
幾個人安安靜靜的等着。
過了很久，老頭兒問道。
“真讓這小子當龍帝？”
皇甫極點頭。
“要不讓他老子來？”
皇甫極搖頭，“來不了。”
“來不了？”老頭兒不解。
皇甫極點頭，使勁搓了搓臉，“他爹已經頓悟極境門檻了，怕是差一步，之差那一步，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遲遲不肯踏出那一步。”
老頭兒乾巴巴的手放在半空中，火苗舔舐着乾巴巴的手掌心，老頭兒就像是感受不到一樣。
王浪看的不由自主的抓了抓自己的手，雖然說王浪已經練過火神功，但是王浪還真的做不到這種地步。
這種老傢伙你看着他這麼烤火，讓火燒，但是人家手上有炁體自己保護，普通人壓根兒沒辦法跟人家比。
夜風習習。
卻感覺不到冷。
那邊的龍門火光衝天。
三位老龍王同時看向了龍門故址。
上一代青龍王忽然嗚嗚嗚的哭了出來。
“師兄，家沒了，家沒了。”
老婆婆撲進了老頭兒懷裏，瘦弱肩膀開始顫抖。
老頭兒輕輕拍打着老婆婆的肩膀，眼睛裏閃爍着渾濁的光芒。
粗糙乾枯的手背擦了擦渾濁老眼，就像是哄小孩一樣輕輕的拍着老婆婆的肩膀。
滄桑沙啞的老腔輕輕的哼唱。
“黃楊扁擔呀么軟溜溜呀那麼
姐哥呀哈里耶
挑一挑白米下柳州呀姐呀姐呀
下柳州呀那麼哥呀哈里耶
姐呀姐呀下柳州呀那麼哥呀哈里耶
……”
悠長，滄桑，深重，沙啞，悲愴。
許許多多的情感糅雜在一起，化作輕靈的曲調兒從老人口中哼唱而出。
老婆婆的哭聲逐漸停歇，緩緩站了起來，老婆婆擠開皇甫極，坐在了皇甫極和老頭兒中間，伸手把另外兩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一百多歲的老人竟然露出少女般的笑容。
皇甫極神色恍惚。
別過了頭。
眼眶氤氳。
老頭兒呲着豁牙寵溺的摸了摸老婆婆的腦袋。
歲月靜好。
王浪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後，自己和同門師兄弟坐在一起的模樣。
但不知道，等王浪到這個歲數，師兄弟還剩下幾個了。
不知過了多久。
皇甫極刨開土層，從下面挖出來剛才悶的土豆，先遞給了老婆婆一個。
又遞給了老頭兒一個，自己拿了一個，掰了一半兒遞給了王浪。
王浪捧着土豆剛要吃。
老頭兒把自己手裏的土豆掰了一半兒又遞給了王浪。
老婆婆也把自己手裏的土豆掰了一半兒遞給了王浪。
“你還長身子了，多吃點，我們幾個老不死的有今天沒明天的，吃就是解個饞。”老頭兒笑道。
王浪只覺得喉嚨發緊。
眼眶微紅。
幾個人吃了土豆，連皮一起吃了。
咳咳咳……
皇甫極一陣劇烈咳嗽。
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王浪連忙扶着皇甫極，“師父，走，去找大師兄，給你看病。”
皇甫極擺擺手。
王浪執意要扛着皇甫極走，被老頭兒老婆婆拉住了。
“你師父沒幾天活頭了，就讓他隨着他自己的性子來吧。”
王浪如若雷劈傻愣在了原地。
皇甫極拉了把王浪，讓王浪坐了下來。
“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教給你的詞？”
王浪眼眶發紅，盯着皇甫極，重重點頭。
“給我背一遍。”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江湖天下事，贏得身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尤記得那年年幼。
皇甫極仰天長嘯，聲音悲慨激昂，雙目發紅。
“老二啊，記着，這江湖，人未盡，杯莫停！”
皇甫極輕輕閉上了眼。
王浪望着皇甫極的側臉，眼眶愈發通紅。
喉嚨發緊，最終也只是喊出來兩個字。
“師父。”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皇甫極長嘆一聲，輕聲一笑，就像是自嘲，又像是放手。
“我能活到今日，全靠一口氣憋着，王浪啊，為師一直就在等着你加冕龍帝的那一刻。”皇甫極輕聲道。
王浪沉默不語。
過了很久。
皇甫極忽然岔開話題，“你有沒有見過一個老人家，帶着一隻奇怪的鸚鵡，說著奇奇怪怪的話？”
王浪神色一愣，思緒翻飛，重重點頭，“見過，怎麼了？”
皇甫極笑着搖搖頭，宛若釋然。
“看來，這世間果然有很多超出我們認知的事情。”
王浪不懂。
旁邊的老頭兒老婆婆也是默不作聲。
“屠龍生想要一統天下成就他那可笑的宏圖霸業，但是他也清楚，他想要起來，龍門肯定第一個不答應。
三日後，既是龍門新帝登基之日，亦是召集江湖群雄討伐屠龍生之日。
龍門黑龍王王浪聽令！”
王浪一骨碌爬起來，躬身聽令。
“擬定英雄帖，廣散葉子，召集群雄，共謀江湖大事，奠定江湖安寧！”
“得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