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把酒言歡五結識

第三章 把酒言歡五結識

“你這丫頭倒是厲害,一語驚醒夢中人。這麼多人都去找那陶夢香換夜光杯了,你怎麼不去?”

“我又不是泥做的,對那便宜姑爺沒興趣。”我忙着喝夢雲生賺回來的蟲二酒,才沒空搭理他。

夢雲生也晃悠晃悠地喝起酒來,一隻手握着收起的百摺扇還不忘敲打下我的腦袋,“好你個柒丫頭,我費盡口舌賺回來的酒,你倒是喝得痛快!”

我知他不是真的在意,仍用手勾着酒罈,笑嘻嘻道:“我替您分擔點,這不您老人家年紀大了,喝酒誤身。”

夢雲生嘖嘖道:“那你一個女孩家的,喜歡什麼不好?居然喜歡喝酒和聽我這個老人家說書?”

“女俠風範嘛!”我辯駁。

“對了柒丫頭,怎麼不見你師兄?”

我一氣飲盡面前的那罈子蟲二酒,擦了擦嘴道:“躲債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這個人一向風流……”

“喂,說書的,你倆在說誰風流?”

正說著,那虯髯大漢拎着兩罈子蟲二酒走過來。說起來,我們桌上的酒里有十壇都是那虯髯大漢買的。

虯髯大漢也同桌坐下來,夢雲生回答道:“在說她的師兄風流谷,你可有聽過?”

“陌上山莊的風流谷,俺知道的。你是金陵書生,俺也知道的。”虯髯大漢問我,“這位女俠怎麼稱呼?”

我道:“女俠。”

虯髯大漢顯然沒懂。

“女俠不留名。江湖中人,稱我一聲女俠便可。”

“有趣有趣!”虯髯大漢拍手笑道,“俺就喜歡結識有趣的人。”

“來,今日俺大漢有幸結緣二位書生女俠,俺們痛快喝個酒!”

“喝酒哪能不叫我?”一把寶劍從天而降,挑起了桌上那壇酒。我轉過身去看到一白衣劍客仰頭將其飲盡,模樣豪爽至極。

“無暇派柳瘦子。”白面瘦子將空酒罈立在桌面上坐下。

虯髯大漢驚奇,“你就是無暇派副掌門,柳如顏?”

柳瘦子面露難堪,“我最諱別人叫這個名字。”

“俺就是個粗人。”虯髯大漢擺擺手,又雙手抱拳,“比不得你們武林正派。俺叫龍大漢,就是一屠夫。在這金陵城裏賣一天豬肉,來十里穿巷喝一天酒。俺耍的刀也是這把殺豬刀。”

龍大漢亮出他背上的殺豬刀痛快地放在桌上,真性情不做作。柳瘦子惱意散去,笑道:“好一個殺豬刀龍大漢!”

“殺豬刀?”龍大漢拍着桌子大笑,“這個別號好!俺以後就叫這個。”

“那祝大漢兄弟獲得別號,祝我們四人有緣結識,”夢雲生邀約,舉起酒杯道,“我們喝一杯。”

酒這個東西,一人喝是愁,兩人喝是情,眾人一起喝才知酒中樂趣。還要夠意思、對脾性的人喝。從前是我跟夢雲生兩個人一起喝,頂多加上個我師兄。現在多了兩位有趣的酒友,免不了多貪幾碗。壇底見空后,夢雲生道:“單喝酒也有些乏了,不妨我們來做賭助興?”

我饒有興趣,“賭什麼?”

“就賭那個灰衫小子要偷看我們到幾時。”

我、龍大漢、柳瘦子三人順着夢雲生的百摺扇指的方向望去。灰衫依然縮在角落裏,只留下一個獨斟獨飲的側影於人。

夢雲生肯定道:“我賭他喝下一杯酒之前必有所動。”

灰衫的酒盞比店裏的酒碗都要更小些,他又喝得極慢,看起來不太會喝酒的樣子。我發現他有一個習慣,酒入口前先聞其味。果然下一杯酒,他從罈子裏倒出,安於鼻下時倏地皺起了眉。

“小二,你這酒怎麼是餿的?”

店裏的小二搭着塊白方巾過來,看見灰衫滿臉怒容,陪着笑臉道:“客官,您說笑了,酒怎麼會是餿的呢?”

灰衫對着酒盞又聞了聞,捏住鼻子,大有嫌棄之意,“這酒里明明有怪味道,你自己聞聞。”

小二避過他舉過來的酒盞,反手取下白方巾清理他身後的桌子道:“客官您這是什麼理?酒都喝到一半了才說這是餿的?算啦,只當您無心找茬,這頓酒就算是我小二請您了。”

灰衫罵道:“誰還稀罕這點酒錢了?你這酒明明是餿的,別髒了我的好酒盞。”他潑掉酒盞里的酒,丟下幾串錢,轉身離去。

柳瘦子大約是同我一樣看破了其中奧秘,看他表情似笑非笑,眉毛上挑道:“原來夢雲生說書在行,還精通幾分看相。”

龍大漢忽地從座位上一躍而起,掄起殺豬刀攔住了那步履匆匆的灰衫。他倒是不在乎小節,直直大呼道:“聽牆根本就不是光彩事,現在被人識破了還想找借口逃走,你算什麼英雄好漢!”

灰衫不怕那殺豬刀,無賴道:“我本就不是英雄好漢。你是什麼人?拿刀對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又算什麼英雄好漢?”

龍大漢收起刀,“俺不敢稱英雄,一殺豬肉的硬漢,名為龍大漢。”

灰衫抱拳,語氣平平道:“我叫言五亦。”

言五亦?我默念,好生奇怪的名字。

“金陵城裏何時多了一戶姓言的人家?”

言五亦扭頭看向我,那對又黑又粗的眉毛配上蠟黃色的臉實在是有些誇張,他道:“姓言的只是這金陵城裏的落魄子弟,姑娘不知道實屬正常。”

龍大漢問他:“你為什麼要偷聽俺們幾個說話?”

言五亦毫無愧意,指着夢雲生反怒道:“你一個弱書生,怎麼對嫣府的家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保不齊在信口胡唚!”

夢雲生喝酒搖扇並不言語,柳瘦子替他道:“江湖上最忌問人吃飯的本事。一行有比一行高,你學什麼不好,學人家拆台?諒你是個初出茅廬的黃毛小子,就不計較了。”

龍大漢也懶得再搭理他,坐下來繼續和我們一起喝酒。我捧着酒碗,腦子想起剛才匆匆離去的黑捕頭,心有所疑,便問了出來。

“你們說,黑捕頭找不找得到宮老姥的陶夢香?”

夢雲生又神神叨叨起來:“宮老姥怕是尋不到了,找陶夢香還是有戲的。”

我、柳瘦子和龍大漢同時看向夢雲生,就連那前腳剛邁出十里穿巷大門的言五亦又回來湊近道:“你們在說宮老姥?”

“保不齊是在信口胡唚。”柳瘦子對他道,“你還想聽?”

言五亦訕訕地坐下來,“宮老姥還是要聽的。”他說著,開始往他隨身攜帶的酒盞里倒酒。我才看清那是盞木頭做的酒杯,杯口處刻着些許花紋,看不見拼接處。

我道:“你的酒杯挺別緻的。”

言五亦擺擺手,“家中一尋常杯子,談不上什麼別緻。”話雖這麼說,我看到他手卻護得緊緊的。

“大夢先生請說吧。”大約是看到了夢雲生挑眉,言五亦又補充道,“這頓酒我請。”

“我一個弱書生也只是略知一二,十句話里興許八九句都是假的,是不是信口胡唚諸位自己判斷。”夢雲生這個人在嘴巴上向來是不能吃虧的,讓着他發泄了幾句,才繼續聽他說道,“眾所周知,西域煉香一脈的傳人宮老姥以煉製陶夢香而聞名江湖。陶夢香形似南海珍珠,溶於水時,化出迷香和幻境,能殺人於無形之中。宮老姥獨握煉陶夢香之技,成也於它,敗也於它。十幾年前,陶夢香同宮老姥一起絕跡江湖。但我也是聽人才知曉,其實宮老姥在銷聲匿跡之前還留了一顆陶夢香在江湖上。”

“她留給了誰?”言五亦插話。

夢雲生放慢速度,故意一字一頓道:“她的老相好,褐蓑老人。”

言五亦就坐於我身邊,我明顯感受到他有些僵硬地挺直了背脊,一隻手緊緊地抓他的酒盞,微微發顫。

奇怪,怎麼這個人聽到嫣家的事生氣,聽到宮老姥和褐蓑老人也生氣?

柳瘦子問:“你說的可是鮮城山下睦墨湖邊上的褐蓑老人?”

“正是,也是獨創鬼火掌的褐蓑老人。”

“這件事我也聽說過。”柳瘦子皺眉,“傳聞宮老姥雖是煉香傳人,但香毒一線,她煉成邪物陶夢香,已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妖女。褐蓑本出身正派,卻偷學邪門歪道,自創鬼火掌,被逐出師門。他倆湊一對也不足為奇。”

我問:“那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夢雲生搖頭,“後來宮老姥不知所蹤,獨留下褐蓑老人守着那鮮城山下的睦墨湖,至於為何,這不是江湖上的一個迷嗎?”

“連你也不知道?”我笑他,“原來天底下還有你夢雲生不知道的事。”

“天下之大,”夢雲生收起“大夢一生”的扇子,說得風輕雲淡,“我連其一二也不知。”

我與他相視一笑,一同舉起碗酒干盡。

龍大漢拍拍腦袋,似有所思,“但那黑山神捕能不能從褐蓑老人手裏拿到陶夢香?”

柳瘦子哼道:“邪魔之人,豈有那麼容易對付?”

“褐蓑老人好武鬥,他曾放言,若誰能勝過他的鬼火掌,他可許那人一個承諾。”夢雲生停頓,“不過,依我看,黑捕頭想拿到褐蓑老人手裏的陶夢香有三重難。”

“哪三重難?”

龍大漢神情迫切,想必他自己琢磨個一百年也猜不到。而我看夢雲生收口微笑,摺扇輕搖。柳瘦子只管喝酒,也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言五亦同龍大漢一樣一臉的不知所云。

唉,也罷,大人物不肯開口說,只能讓我這個小人物說話了。

“褐蓑老人內功深不可測,再加上他獨創的鬼火掌,江湖中鮮有人是他的對手。黑捕頭若想打敗他可不容易,此乃一重難。”我道,“第二難嘛,黑山這人我們都知道。堂堂神捕,最瞧不起的就是江湖子弟。要他開口去跟一個江湖中人要東西,估計比殺了他還叫他難受。不知這回他是否願意拉下臉來求人。”

“還有這第三難,”我問那龍大漢,“要是讓你把你相好送你之物贈與他人,你可應允?”

龍大漢聽罷搖頭嘆氣。言五亦只一言不發地喝着悶酒。我們五人沉默了一會,又聽得十里穿巷外傳來一陣打鬥聲。我料想,有人正用他絕世的輕功朝這邊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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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夜女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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