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十一章
他直起身子,看向蘭琪,嘴角噙着笑,眼中卻甚是冰冷。
蘭琪似乎被猛獸盯着一般,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他忙拉了姐姐一下,道:「姐姐,天色不早了,咱們得回去了!」
蘭大姑奶奶見弟弟這樣子,有些莫名其妙,卻也沒有駁弟弟面子,當下與眾人道了別,和蘭琪一起往東去了——他們的馬車在前面不遠處的茶棚旁停着呢!
趙舒淡淡看了阿喜一眼。
阿喜會意,把背上的皮篋取下來遞給阿保,自己溜溜達達也跟了上去。
趙舒看了素梨一眼,道:「這邊風大,咱們回家說吧!」
眾人自然而然答應了一聲,一行人浩浩蕩蕩往陳家而去。
蘭大姑奶奶和弟弟蘭琪一路說,一路走,一直走到了茶棚那裏,還都沒有說服彼此。
正在車棚邊等着的車夫見蘭大姑奶奶和蘭琪姐弟來了,忙上前招呼:「大姑奶奶、大爺,咱們這會兒套車么?馬在果園子裏拴着吃草呢!」
蘭琪剛要開口,卻被蘭大姑奶奶攔住了:「我和你們大爺有話要說,你先去歇着吧!」
車夫識趣,轉身去果園裏看馬去了。
待車夫去得遠了,蘭大姑奶奶拉着弟弟走到一邊槐樹下說話:「我等一會兒得去陳家莊的里正家,成還是不成,都得給人家一個準話。」
她皺着眉頭看自己兄弟:「你說吧,確定看不上秦姑娘?我告訴你,這樣漂亮能幹的姑娘,若不是攤上一個惹事精祖母,怎麼可能這麼急許嫁?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
蘭琪在城裏白玉蘭衚衕自有一個相好的何寡婦,只待何寡婦滿了孝燒了夫靈就迎娶過門的。
何寡婦死去丈夫的叔叔是宮裏的大太監,死後留下一大筆家產,如今都落在了何寡婦手裏,蘭琪正與她郎情妾意,哪裏拆解得開?
他略一猶豫,道:「白玉蘭衚衕那邊陪送八百多兩銀子加一個宅子……」
再說了,蘭琪是真不喜歡青澀的小姑娘,他就喜歡何寡婦那一款騷、浪有錢寡婦。
蘭大姑奶奶:「……」
姐弟倆正在商議,卻聽旁邊有人輕輕道:「這位蘭大爺,您確定不娶秦姑娘么?」
蘭琪和蘭大奶奶聞聲看去,卻見一旁立着一個清秀小廝,他們姐弟吵得全神貫注,居然沒發現這裏何時立着一個大活人。
這小廝長得清秀,只是眼睛細長,又是單眼皮,神情懨懨的,似沒睡醒一般,只等着蘭琪的回答。
蘭大姑奶奶卻有些看不慣了,雙手叉腰道:「你是誰?憑什麼管我家的閑事?」
這小廝掀了掀眼皮,徑直走到蘭琪身旁,把蘭琪往一邊一拉,然後揮拳便朝蘭琪身側那株槐樹樹榦捶了過去。
只聽「咔嚓」一聲,碗口粗的槐樹被攔腰截斷,露出了白色的茬口,接着茂盛的樹冠就「咔嚓咔嚓」倒了下來。
蘭大姑奶奶嚇得臉都白了,忙拉着蘭琪就往茶棚那邊跑。
小廝不緊不慢追了上去,一雙細長眼只是盯着蘭琪:「你能不能確定不娶秦姑娘?」
蘭琪到底是走南闖北多年的人,瘋子也見識過不少,此時好漢不吃眼前虧,當即連連擺手:「不娶不娶!」
那小廝依舊像是沒睡醒,卻步步緊逼:「是秦姑娘配不上你么?」
蘭琪步步後退:「不,秦姑娘那麼美麗,是小可不敢高攀!」
那小廝這才滿意,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看着小廝溜溜達達沿着大路朝西去了,蘭琪忙上前拉住了蘭大姑奶奶的手:「姐,你沒事吧?」
蘭大姑娘看着倒在地上的槐樹樹冠,嚇得心臟怦怦直跳,全身沒有一絲力氣,扶着弟弟的手臂道:「哎呦,快嚇死我了!等一會兒你陪我去一趟里正家,就說秦姑娘太美了,咱們自慚形穢,配不上,親事就此作罷……」
蘭琪也是心有餘悸,攙扶着姐姐走到茶棚坐下,好半日緩過氣來,這才問茶棚賣茶的老太太:「剛才那個小廝是哪家小廝?」
茶棚老太太只是笑。
蘭琪遞上了五錢銀子后,茶棚老太太這才開了貴口:「這小廝是從河道總督金大人的臨河別業裏面出來的,別的老婆子也不知道了。」
得知這小廝來自河道總督的別業,蘭琪和蘭大姑奶奶相視一看,當下都有了計較——這親事決不能成。
蘭琪低聲道:「大姐,咱家是做生意的,講究和氣生財,絕對不能和官府產生齟齬。」
蘭大姑奶奶連連點頭:「等那小廝走遠了,我再去里正家。」
趙舒走路當真是慢得很,瞧着仙氣十足,其實只比蝸牛快一些,走幾步還得歇一歇,素梨不願意讓家人遷就他的速度,便讓姨母和表兄弟陪着陳老太先回家,她帶着王四兒引着趙舒去陳家。
春穎試試探探不想走,卻被蘭芝一眼看到了。
蘭芝一直懷疑春穎,如何肯讓她留下,當即支開她道:「春穎,我娘自己在家一陣子了,你回去看看吧!」
春穎只得答了聲「是」,小碎步跟了上去。
阿保笑着道:「秦姑娘,我們公子想要拜會一下陳老爹,陳老爹這會兒在花圃么?若是在花圃,咱們不如沿着河往南走,直接去拜訪陳老爹?」
陳家人太多了,他得給王爺製造出和素梨獨處的機會。
素梨也覺得大路上人來人往的,被村裡人看着,實在是不大妥當,便扶了趙舒一把,拐到河邊小徑上了。
小徑極窄,兩邊都是能夠埋住膝蓋的野草,只容兩人並排行走。
見王四兒要緊跟上去,阿保伸手一拽,抓住了王四兒,笑嘻嘻道:「四兒,你來幫我背一下這皮篋吧!」
他把背上背着的皮篋卸了下來,放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