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紅綰樓

第5章 紅綰樓

霜降起,風微過,落有小雨。

武月綾在門前打完悟世和尚教的那一套卸氣拳法,這時籬笆上的白霜已開始消失,昏暗的天色開始下起了小雨。

自從開始練習這清心經,她就覺得自己的內心愈發的平靜,聽覺也靈敏了許多,最主要的是身體的素質比平常優越,呼吸順暢,精神也開始勝於常人。

這內功只是運氣達到一種和緩平靜的地步,配合這一套卸氣拳法,倒是覺得有些像太極拳,不過這拳法只是卸氣,而不是攻氣,不具備攻擊性,似乎只適合防守,陰陽二者缺其陽。

武月綾倒是覺得也罷,這才剛剛起步,能有這種顯著的變化也是不錯,按照悟世和尚所言,她需要這樣每天早上起來練習吸氣呼氣,至少要達到三年以上,才能略有小成,達到十年以上,才能有大成,之後成就宗師,有機會才能成為大宗師。

一切都必須一步一個腳印,循序漸進,不可心急地一蹴而就,那樣反倒會迷失心智,適得其反。

武月綾站在門口望着屋外下起的小雨,天氣微涼,風吹來,稍稍凍人。陸母與悟世和尚正在屋內聊天,陸母時不時向悟世和尚請教人生佛理,也希望佛主保佑陸兒能中進士,那樣陸家就光宗耀祖了。

武月綾雖然接受了悟世和尚的教導,但她覺得自己不必信佛,但是佛家道理還是必須要懂的,畢竟人處於世,許多佛理都是正確的、有用的。

現在最主要的是多適應這個世界的生活,認識一些人或者事也不錯,有機會就去經商,多掙些錢,再去長安走走看看,簡簡單單的過些日子就好了。真的回不去,那就只能呆在這裏咯。

武月綾聽着屋檐微雨點點,望着門外重山青氣繚繞,呼吸着清新的空氣,靠着門框,怔怔的發著呆,偶爾有鳥兒不懼冷寒的秋雨,從天空飛過,發出孤寂的聲音,這聲音會將武月綾拉回現實。

燒過幾次水,屋外雨已停滯,村民外出的外出,回來的回來,在門內瞥見外面一斗笠翁行過,手裏提着幾條大魚,武月綾覺得眼熟,細細一瞧,倒是看出個花樣來,這人就是上次送魚與她吃的那個村民。

肩抗釣魚竹竿,穿着芒鞋踏着泥濘的地面,微微有些瀟洒自在,不多時便進入遠處的泥房,與那看上去有些微胖的妻子聚在一起。

這時,一鼻涕小孩從他家走出來,拿着一根小棍子,先是在泥巴地上戳來點去,隨後在積水的地面跳來跳去,十分的頑劣。武月綾認得這小孩,這小傢伙正是那日無禮叫她‘啞子’的天真孩童。

沒想到竟是田舍漢趙碌家的孩童,武月綾雖說在此呆了半個月,與之交往的也就只有陸家,若是去別人家問些東西,亦是陸風前去,因為自己不能言語,很難與這些鄉人交流。

天已盡雨,諸多孩童皆出門來玩,聚在一起嬉戲,也算的上是熱鬧。不多時,本在熱着麵餅的武月綾聽到外面傳來孩童的哭鬧聲。

“何是哭鬧之聲?”悟世和尚從榻上起身,往門外望去,只見倆小兒互掐,正鬥打猶酣,不由皺了皺眉頭。

“大概是小孩們在鬧騰吧,都是些常有之事,過會孩子的父親怕是也要鬥起來。”陸母接上一句話,顯然對於這種事情見怪不怪。

“這倒不好吧,凡事都得講究一個心平氣和,貧僧去勸勸。”

說罷悟世披上袈裟,上去給兩個在泥地里翻滾互毆的小孩勸架,武月綾熱好麵餅,先送到陸母面前,再出門望去,只見這和尚倒是樂得與一群頑童講道理,講着講着人家一把泥巴丟到悟世和尚的紅色袈裟上,倆小兒也不再互斗,倒是對着悟世和尚群起而笑之。

見這倆小孩不再互斗,便起身回來,無奈地笑着搖頭,他勸架反倒勸了自己一袈裟爛泥巴。武月綾捂住嘴巴輕笑,這和尚倒是有些意思,頗有些童趣,讓開道讓悟世和尚進來,蘸些水在手上,拉住和尚的袈裟,在其上寫道,“我來替師父洗凈這些泥垢吧!”

悟世和尚雙手合十,恭敬地笑着,“那就謝謝小施主了!”

這高僧倒不因為教與武月綾功法而自倨為師,反而繼續稱呼武月綾為小施主,頗為謙虛。

武月綾吃完麵餅,走出村口,繞到河邊,踩着河邊的鵝卵石,用搗衣棍將袈裟洗凈,再回到屋裏,將袈裟晾曬起來。做完這些事情,與陸母交代一下,便朝着荊州城行去。

走在泥巴小道上,她想起了這幾天的怪事,先是遇到一個鬼鬼祟祟的男子,似乎是叫張騾子,這名字不敢恭維,人也像個市集混混,一見面就說她是鬼。武月綾覺得這其間肯定有蹊蹺,這事情只有等到自己功夫微微有些成就,才能堵住人家探探真相。

至於那調戲自己的傢伙,倒是與房掌柜問過,似乎正是那崔家的二郎,一個酒色之徒。揉揉額頭,這傢伙她確實覺得很麻煩,先前一腳踹了人家的老二,這梁子算是結了,反正也不怕,見招拆招便是,大不了拿着左輪把人家突突了。

不過細細一思量,希望他們不要想什麼歪點子,陸母的安全還是要有所保證才行,畢竟現在她替陸子季照顧母親,萬一出了事怎麼跟人家交代?

昨晚蒙面凶人倒是未曾見過,她亦是沒有得罪過別人。只是在這裏安安穩穩過自己的生活,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平平安安就好。

不多時,走到了城門口,進城,去往南坊,繼續開始自己充實的一天。

來到房掌柜主管的布行,武月綾先打個招呼,卻發現旁邊多了一個年輕的男子。

房掌柜依舊是皺着眉毛,愁着一張老臉,而他身邊的那個男子亦是愁着一張苦瓜臉,正在糾結手裏的一本賬簿。

武月綾無奈,心說古人怎麼老喜歡苦着臉,正所謂笑一笑十年少,越愁越老,越愁越苦啊。

“月綾小娘子來得正好,哎喲,這是珠寶鋪的一筆爛賬,如今胡商很少南下,生意不景氣,荊州城的富貴人家也不怎麼購置,導致貨物堆積,賣不出去。”房掌柜搶過拿過房瑞手上的賬本,恭恭敬敬地推到武月綾的面前。

武月綾一聽,這珠寶鋪總是進多出少,不虧才怪,看着這一本賬本,提筆便寫,將盈虧算出來,發現這上面的東西全是一些貴重的首飾,這怕是高端人家也沒法經常消費吧。

於是在紙上建議地寫着,“何不生產一些瓷器或者半仿的首飾,以平價賣出,或可多銷,前提自然要打好招牌。”

房掌柜瞄一下虧負的數字,瞬間眯起眼睛,那樣子好似被辣椒辣了一般,不過眼縫裏閃過一絲驚訝,似乎是看到了武月綾所寫的哪一行字,豁然開朗間又有些不解。

便眯起眼睛問道,“小娘子是說賣假的首飾?”

房瑞一聽,連忙鄙夷的插嘴,似乎對於半仿的假首飾而不齒,“經商當以信譽為先,作假遲早為人不唾棄!”

武月綾看這個年輕人,故作神秘一笑,繼續在紙上寫着,“告訴人家我們就是賣的假貨,但是便宜又好看,一般人也能購置!”

“切,弄虛作假成不了大事!”房瑞撇撇嘴,擺出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

房掌柜在桌子上一拍掌,哈哈的爽朗笑了起來。

房瑞以為父親贊同他的說法,也得意的笑起來,挑釁地看向武月綾,看到了吧,你這區區一女子目光短淺罷了,不足成大事。若不是先前父親罵他不如一婦人,倒也不至於和武月綾抬杠。

“哎呀,月綾小娘子真是天才!這種方法倒是可行,貴的真的買不起,咱們可以買點假的便宜的,告訴人家,這就是假貨,但是依舊可以消費,可以用來裝飾自己,反而不亞於那些真品,好主意,好主意啊!哈哈。”房掌柜再度笑聲如雷,只不過這聲音進入房瑞的耳朵是那麼不協調,甚至有些刺耳。他瞥到武月綾的眼睛時,武月綾也帶着挑釁,得意的看着對方。

接下來沒有多事情,武月綾提前離開了,這些時日她並未見到顧家家主,目前顧家的生意不算好也不算慘淡,至少收入還是有的,就是不知道這些掌柜會不會貪墨,不過顧毅這人刻板嚴肅,不好說話的樣子,想必這種事情應該是發生不了。

出了布行,看着熙熙攘攘的坊市,大多都是穿着麻布袍衫的窮苦人家,叫賣的小商飯,自然也不乏有錢人家的公子穿着白袍衫搖着紙扇朝着遠處的一處大樓行去。

那裏不是其他地方,正是那紅綰樓,按照顧仁義先前介紹,再結合自身聽聞到的一些路人巷談,紅綰樓是一個風花雪月之地,說白了,就是一個青樓,供有錢人吃嫖的地方。

微微好奇這紅綰樓,武月綾閑着無事,一邊逛着一邊盤算着等到工資發了,怎麼消費才好。走進這高檔大氣的紅綰樓,樓分三層,每一層至少開着五六個窗戶,上面都是一些粉黛佳人倚窗探頭,時不時的拋個媚眼,勾引一下路過的行人。

武月綾覺得,要不是自己是個女子身,還真想進去瞧瞧,這才駐足觀望,樓上就傳來琴音歌聲,雖不若現代流行歌曲好聽,但也可以入耳溫心。

這歌聲一起,一些蹲在紅綰樓對面牆角的落魄人皆露出享受的樣子,甚至一些人衣衫破爛,好似乞兒,聞此歌聲竟然閉眼靜聽,銷了魂兒似的。武月綾呵呵的笑着,瞧你們這德行,要是老子突然唱一首青藏高原,那豈不是能嚇得你們抱頭鼠竄。

“啊,這紅綰房新來的一名歌伎,名為蘭曉靜,年芳十六,她這一首思魂曲,讓我想起了已故的親人,不覺涕淚簌簌。”

“是啊,尤憶當年事,如今落魄人!唉!”

武月綾無奈,心說你們這群傢伙蹭曲子就算了,白聽白聞,感嘆兩句就算了,哭得不像樣子,是個男人嗎?

武月綾看着蹲在牆角的這群流浪者,心裏無語,明明有力氣,不去幹活掙錢,在這裏哭喪着臉,像個什麼樣子!

紅綰樓里突然出來一個胖胖的粉黛老女人,只聽到這老婦人罵了一句,“哭什麼?哭喪呢!來人,給我把這群窮乞兒亂棒打走!”

這時,數名惡丁從這老婦人身後竄出,拿着扁擔木棍,氣勢洶洶的驅趕着這群蹭曲的落魄人。武月綾趕緊的退到一邊,聽到一聲哀嚎眯一下眼,着實不好入目。這些落魄人有得抱着腦袋逃跑,逃晚了的被亂棍打倒在地上,痛的直罵,最後被打的罵都罵不出來,只能拖着瘸腿在地上爬。

武月綾閉上眼睛,盡量不看這些乞丐,看着糟心,聽着揪心,她想,那個粉黛老女人應該就是老鴇了吧。

“哎喲,這位小娘子,長得可真水靈呀。”

正值武月綾閉眼不看這些可憐的乞兒時,一個微微尖銳的女聲不合時宜的入耳而來,同時也聞到一股胭脂俗粉的濃香味,睜眼一瞧,這不是正是自己猜測的那粉黛老女人嗎?

“哎,要不要進我們紅綰樓看看,吃好喝好穿好,樣樣都有。”這粉黛老女人微肥的臉上儘是狡詐的笑容。

武月綾心說老子就這麼好騙嗎?好歹也是上過大學的,進去怕是出不來了,於是連忙搖頭,往後退一步。

不得不往後退,因為周圍那些惡丁已經圍了上來,正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武月綾。

“哎喲,小娘子不要害怕,來來來,我帶你去吃點好吃的糕點,你一定沒吃過,甜甜的膩膩的,可好吃了!”

武月綾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就跑,心裏罵了一句神經病啊。

“管媽媽,我們要去追嗎?”

“哼,不必了,不過好好跟着人家,尋到人家住處,有機會把她買來。”管媽媽厭惡地望一眼遠處閑着的武侯,掃興道。

“是!”

隨後幾個惡丁討論一番緊隨武月綾而去。

武月綾逃出紅綰樓的範圍,長呼出一口氣,心說好奇害死貓啊,這下子怕又要被盯上了,真是自找麻煩。看了看天色,覺得還是不要這樣在街上肆無忌憚的逛了,摸了摸身上的公驗,發現不見了,細細一回想,好像是落在了房掌柜的桌子上了,只得尋回去取回公驗再出城。

武月綾並不知,身後跟着幾條尾巴,發現武月綾跟顧家布行有關係時,便有惡丁跑回去報信。直到武月綾出了城,這些惡丁才沒有跟着出去,因為再出去,城門一關,便要留宿孤野山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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