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一半
廚師的技藝很好，幾個菜都令人食指大動，讓周不疑來形容的話，那就是色香味俱全。
令狐青卿小口喝着紅酒，才剛解了解油膩，又夾了塊醬汁肉放進嘴裏。
周不疑眼裏滿是寵溺，拍了拍令狐青卿後背，“吃慢點，後頭還有菜呢。”
“周不疑，你也吃啊。”令狐青卿招呼聲，又往嘴裏塞了兩丸子。
董幻麗見狀，用筷子輕輕敲打了兩下碗沿，咳嗽了一聲，狠狠瞪了令狐青卿一眼。
周不疑知道董幻麗什麼意思，卻不忍錯過了這一番“父女情深”，略帶哀求道:“青卿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吃個飯而已，不用這麼挑剔吧。”
縮着脖子的令狐青卿聽到這話，嘻嘻笑了起來，“媽媽，聽到沒有。”
董幻麗心中一動，眼泛淚光，令狐青卿總算是肯喊她一聲“媽媽”了，臉色轉晴，柔聲道:“我讓司機送你去秦阿姨那裏，晚上早點休息，別玩那麼多手機……”
“知道了，我知道了。”令狐青卿說著話，使勁往嘴裏塞着東西，臉頰鼓起來，像個小松鼠一樣。
好不容易咽下去，連忙喝了幾口牛奶，差點嗆着，跳下凳子，叫道:“周不疑再見。”
周不疑揚了揚手，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心裏有些躁動，目送令狐青卿出了門，對着董幻麗乾笑了笑，“這天也不晚了，我就先走……”
“晚點再走吧。”董幻麗說完，起身拿好包，略帶懇求道:“去陽山溫泉休息會兒好么？”
周不疑愣了下，點頭答應。
出門時，本該離去的令狐青卿居然還沒有走，蹦蹦跳跳的和周不疑擁抱了下，又和董幻麗告別，才跑到不遠處的一輛車上。
周不疑有些不放心的多看了那車車牌兩眼，手下意識握緊，那裏有令狐青卿暗地裏塞給他的一張紙條。
去往陽山溫泉的出租車上，周不疑幾次欲言又止，還是按捺下滿心話語。
又想起上一次和董幻麗去泡溫泉，是七年前還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在路上得知令狐遨進軍月城，立下“幻庄”項目，和白神醫館達成戰略合作，也是那一天開始，周不疑才懂得。
這個世界上，人所追求的只有兩樣東西，權力和金錢。
如今他不算貧窮，但也談不上有多富有，如果不出意外，等到白老太君氣消了，他大概率會答應和白雲舒成親。
以此來討得白老太君歡心，成為白顏資本的掌舵人，滿足日益壯大的野心，貪婪的吞噬着世間財富。
心緒翻飛，莫名的，竟又想起那副美麗畫卷。
鄉間小路上，董幻麗氣急敗壞的跺着腳，在她前面，周不疑回過頭來扮着鬼臉，白嘉在一旁煽風點火，不遠處王利華抿着嘴笑。
他們那時候沒有錢沒有權，可每天都在笑着，笑的那麼好看。
出租車停下，董幻麗推了推周不疑，“別發獃了。”
周不疑一轉頭，“幻麗，你不怕被我連累？”
“連累？要是連累的話，你都連累我多少年了。”董幻麗的笑容牽強起來，推開車門下了車。
周不疑感到一絲心痛，董幻麗眼角那絲皺紋，是那麼刺眼。
細細算來，眼前的月城絕色為了他，獨身也有三十年。
誰的過錯？
跟着董幻麗走到陽山溫泉門口，周不疑不知怎的，脫口而出一句感慨，“現在我說要娶你，你大概也不會同意了吧。”
董幻麗一反常態的睜大眼叫道:“我願意。”頓了頓，又道:“我一直都有準備，隨時拋下一切，跟着你到天涯海角，走遍每一個角落。”
周不疑怔住了，眼神空洞，好半晌沒有動靜，忽苦笑聲，“晚點再說吧。”
陽山溫泉里。
水汽氤氳，董幻麗揚起水花，撫摸過自己的臉，嘆道：“這幾年我們都沒怎麼見過，我每天照鏡子的時候都在想你會不會把我忘了，這張臉，和從前比起來，沒太大變化吧？”
周不疑失笑搖頭，“我一個疤臉丑鬼，不值得你這樣。話說回來，你今天很反常。”
話語聲一出，這本就空曠的溫泉包間更加寂靜了些，唯一的聲音就是那溫泉進水口發出的咕咕聲。
董幻麗抱住周不疑，頭枕在他肩膀上，帶着哭腔說道：“這些年明裡暗裏，生意場上，我和白雲舒針鋒相對，不只是因為白神醫館，更多的還是因為她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了，我知道你不會相信，可我還是要說，她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
意料之外的，周不疑沒有失魂落魄，也沒有大發雷霆，他只是“唉”了聲，“令狐遨沒有被我打死，而是被王利華救走，他想把令狐遨當作對付我的後手，卻不知道那是我為了留住方冬集的安排。我拒絕了白雲舒的求婚，她便答應回去給白老太君祝壽，我不能眼看着她拋棄我，又沒有阻止她的理由，也幸虧她出了空難，不使我有‘弒師’之名，時至如今，我才發現，除了你之外，再無一人能夠沒有半點私心，完全信任我，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如果，你願意和我一起承擔這些罪孽的話。”
董幻麗低頭看着周不疑肩頭上那道齒痕，哭着笑了，“我願意。”
周不疑看了董幻麗一眼，抬手捋了捋她的頭髮，“我周不疑，許你這一生稱心如意。”
董幻麗情緒雖然激動，卻還沒有到傻乎乎全部聽周不疑安排的地步，暗自思量了會兒，才緩緩說道：“我會來姑蘇城，一是為了看看你，二是因為方冬集要和你談收購的事，卻不想他沒有找你，居然是要和白嘉談。”
說完，董幻麗定定看着周不疑，妄圖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卻很遺憾的什麼都沒有得到。
周不疑淡淡說道：“白嘉不會背叛我，我憂慮的，是王利華，他說他只要白神醫館，白嘉給了他，那麼他會收手么？”
周不疑閉起了眼睛，腦海里浮現陳晨的模樣，又想起方冬集來，以及奉他命令坐鎮月城的葉楓，和逐漸脫離他掌控的劉琦。
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其樂無窮。
“不管你做出什麼選擇，我都陪着你。”董幻麗說。
周不疑輕笑了聲，“哪怕到最後一無所有？”
“哪怕到最後一無所有。”董幻麗答。
夜深后，等到董幻麗睡去。
周不疑把早不久令狐青卿塞給他的紙條展開，藉著月光看來。
條上寫道：
周不疑，我先跟你說聲抱歉啦。
我本來是想喊你爸爸的，可我知道，你跟媽媽有事要談。
她經常教我，做生意，談事情，最怕的就是分心啦，所以我就不叫你了。
嘻嘻，想知道我怎麼知道你是爸爸的么？
是媽媽告訴我的，出門前，她說帶我來接爸爸回家。
我也是纏了她好久，她才告訴我你是我爸爸的。
剛知道的時候，我真是高興壞了……
清秀的字跡，工整的小楷，一字一句，都在訴說著小女孩那發自內心的喜悅。
看着看着，周不疑臉上滿是眼淚，扭頭看向董幻麗，手顫了顫，摸了摸她的頭，“這些年，苦了你了。”
月光灑滿整個房間，一如當年。
又想起張嘉佳筆下那句話，
我希望有個如你一般的人，如山間清爽的風，如古城溫暖的光。
從清晨到夜晚，由山野到書房。只要最後是你，就好。
等待，不怕歲月蹉跎，不怕路途遙遠，只要最後是你，就好!
……
故事已經說完，懶得圓滿。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