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天使(7)
明微看着緊貼他的蘇琉,銀月光華透過車窗,灑在她安靜的側臉上,多麼唯美的鏡頭,明微還以為只出現在電影之中,她的呼吸很輕微,就像清晨那將醒未醒的美夢一般溫柔。
時間已經被拉得很長很長了,明微的思緒就未曾停歇過片刻,他們真的一直坐到了終點站,坐到了司機師傅喊他們下車蘇琉才悠悠醒來,一臉茫然的樣子就好像突然降生在這世界上,不知所措。
“走啦。”明微微笑牽着她,然後轉頭對司機師傅致歉:“不好意思,馬上就走。”
“年輕真好。”師傅感慨。
下了車,明微也懵了,他對這個城市的確不熟,所以他並不清楚這路公交的終點站在什麼位置,好像是個汽車站之類的,明微打開手機地圖。
說起來他這個手機隨時可以被組織定位,只要有人稍微關注他一下就知道他在哪了,可現在看來似乎還是沒人發現他已經離開許久,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
“這麼遠啊,直接打個車好了。”明微看着地圖說。
“別,我們走路吧,我想散散步。”蘇琉阻止他。
“你確定?你不是累了嗎?這可是要走很久的。”明微吃驚,畢竟他們都玩一天了,他也有點累了。
“沒事,我剛剛睡得可香了,現在很精神,你看。”蘇琉笑着,在明微面前一蹦一蹦的,像是可愛的精靈。
蘇琉住的小區離明微他們那不遠,她說當時明微媽媽送她到酒店沒幾天,她就在附近租了房子,明微覺得很奇怪,怎麼跑這裏定居來了,按理說她不是應該早就全世界旅遊去嗎?
她說的一直在等明微找她玩是不能當真的,至少明微覺得那只是玩笑話。
儘管明微每逢長假都會來這座城市,但他還沒有正兒八經的在這城市裏散過步,畢竟這不像上學的那座小城,無聊時一個人聽着音樂不知不覺就能逛完一圈,這也是明微不喜歡大城市的其中一點,動輒好多公里。
但是蘇琉想走走嘛,明微只好捨命陪伊人了,今天他也一直都是這麼做的,君子對伊人向來都是落落大方,雖然明微並沒有自詡君子,但他至少會做一個合格的、不掃興的朋友。
也是難得的體驗不是嗎?明微也捨不得這麼特別的一天就這樣讓它溜走。
可隨着夜晚來臨,這座城市並沒有隨之寂靜下來,夜晚有夜晚的喧嘩,車水馬龍,霓虹閃爍,以及隨處可見的三角梅,明微和蘇琉經過一座天橋,紅色的三角梅就像有着爬山虎的特性似的,爬滿了整座天橋。
這種花在他們這座城市很常見,在明微學校也常見,應該是南方的花種,成片盛開時如一片燦爛的血色浪潮。
明微其實也是才知道這種花叫三角梅,畢竟太尋常了,就好像路邊隨處可見的小草,沒人會在意它們的名字,或者根本就不會在意它們的存在,總是被下意識的忽略,明微就是某天突然同情三角梅的處境才特地去了解的。
“我們學校也好多三角梅。”蘇琉看着那些花叢,對明微說,“你知道三角梅的花語嗎?”
明微愣了一下,他一是沒想到蘇琉自然而然的說出花的名字,就好像一直都知道,二是本能感覺三角梅這種隨處可見的花的花語好像不應該存在,他連名字都是才記下的,怎麼會去在意它的花語?所以他對蘇琉搖了搖頭。
蘇琉微微垂下眼帘,滿眼都是絢爛的火紅,她的語氣好像帶點消沉:“沒有真愛是種悲傷。”
明微莫名覺得自己的心臟被擊中一下,原來隨處可見的三角梅還有這麼一層含義,真愛啊,明微連“愛”都不太搞得懂是什麼,更別說“真愛”這種高級的東西了,可他應該也是渴求“真愛”的吧?誰又不是呢?所以往往求而不得、尋而不見,才被稱作悲傷,而這種悲傷隨處可見。
想想確實挺讓人難過的,就好像這個世界本來就是處處缺憾,偏偏人類追求圓滿,自討苦吃。
“你覺得我們會擁有真愛嗎?”蘇琉邊走邊說,走過了天橋。
明微猶豫了一下,“不知道,不過總要抱有希望。”
蘇琉笑了一下,兩人走下天橋,明微注意到她手上的銀鐲,很漂亮,即便在這夜色撩人的晚上也十分搶眼。
不知什麼時候,這世界上的所有東西好像都有了寓意,大到風月秋色,小到路邊的三角梅,以及身邊女孩的意在言外,或者她手腕上的銀鐲。
明微手上的戒指也有着十分深刻的寓意,只不過寓意已經破碎了,被他的主人親自賦予又親手打破,而且並不屬於他,屬於他的似乎就只有因為寓意破碎而留下的遺憾,吳可非終究不是陳璃畫的愛德華,陳璃畫也不是屬於吳可非的伊莎貝拉,曾經的錚錚誓言彷彿還隨着名字篆刻在戒指上,堅硬的、永恆的存在着,卻要明微這個曾因為兩人相戀而難過,因為兩人分手而開心的外人來承受這份沉重又遺憾的寓意,就似乎意味着他與陳璃畫也會是一個永恆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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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微不喜歡遺憾,就像他並不喜歡愛德華,但他真的很難不喜歡陳璃畫,她已經隨着往日的時光刻入他的骨髓,喜歡一個人幾年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明微還做不到那麼洒脫,否則也不必等到時至今日還念念不忘。
明微的手機鈴聲響起,把他從略微失神的狀態拉了回來。
“喂,媽?”明微不知道媽媽怎麼了。
“這都晚上了你怎麼還沒回來?你不是沒成年嗎?”明微媽媽好像在儘力壓低聲音。
明微沒懂,“關我沒成年什麼事?”
“沒成年不能開房啊!蘇琉是能開,難道你要偷溜進去?”明微媽媽語不驚人死不休,驚得明微表情複雜,渾身僵硬,就連蘇琉都問他怎麼了。
“沒事沒事。”明微對蘇琉說。
“怎麼沒事!你們兩都還小,不能亂來!”明微媽媽生氣了。
明微扶額,轉過身去小聲說:“媽,我在跟蘇琉說沒事,我們已經在走回去的路上了,很快到家了,你成天在想什麼?”
“那你把蘇琉搞定了嗎?沒搞定別回來。”
“我......”明微徹底無語了,掛斷電話,為他有個十分不靠譜的老媽感到一陣荒唐感,一天天的,想像力比他還豐富。
“真沒事?看你表情很奇怪。”蘇琉小聲嘀咕。
兩人走在街邊,走過各種富麗堂皇的商品店,五顏六色的光影在他們臉上交織掠過。
他們安靜地走了很久,由城市給他們提供喧嘩,顯得他們更加安靜了,明微走馬觀花似的看着路邊的店鋪、樹木、行人,然後發現這條路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遠。
“對了,再過些天不是填志願了嗎?你想上什麼大學?”蘇琉問。
明微愣了一下,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因為不關他什麼事所以也就沒在意,對很多人來說還是挺重要的,蘇琉這話好像在提醒着他,他們不在同一個世界。
“我已經被一所國外的學校錄取了,所以……”明微回答。
“啊?這麼厲害?”蘇琉的大眼睛閃亮,“在哪個國家?”
“意大利,佛羅倫薩。”正巧明微在公交車上的時候用組織的手機查了一下,密斯卡托尼克大學並不在美國的馬薩諸塞州,而是跟IACO總部一樣,在意大利的藝術之都佛羅倫薩,可手機上沒有更具體的信息了,他甚至不知道IACO的具體位置。
“好遠。”蘇琉想了一下,然後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是很遠,但從明微加入IACO以來,他對未來的預期就已經降到最低了,跟習以為常的過去告別是每個IACO成員的必由之路,那種感覺有點類似於把過去所有的惆悵和遺憾夾在風中,混在雨里,然後丟棄。
至少對明微而言是這樣,因為要告別過往安穩的生活,他卻沒有足夠的能力去跌宕起伏,別人都有神諭,就他沒有,別人都多才多藝,就他沒有,別人都有錢有顏,就他沒有。
他有愛德華,會把他作為人類僅有的東西都奪走的愛德華。
“你呢?你的成績很好吧?想報什麼大學?”明微問。
“我還不清楚。”蘇琉低頭說,“應該是某個美術學院吧。”
“你也是美術生嗎?”明微驚奇。
“是啊,不過你為什麼要說……也?”蘇琉不解。
明微一怔,是啊,他為什麼要說“也”?原來想到一個人會是這麼自然而然、毫無痕迹,以至於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嗎?自己身邊除了陳璃畫還有誰是美術生呢?明微真想再想出一個人來,可惜沒了。
“沒什麼,美術、藝術,嗯……挺好的。”明微覺得自己說起莫名其妙的廢話來還真是有一套,他們終於接近蘇琉住的小區,但是現在廣場上人影幢幢,卻沒人在跳廣場舞,好像都在湊什麼熱鬧,於是他們兩人也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