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日一早,皇宮裏的車馬便到了冷府門口,儘管拖着一夜未眠所致的疲憊身軀,冷妤心依然十分端正乖巧地跪在爹娘的身後。
那手揮拂塵,提着一副公鴨子一般沙啞而又尖銳嗓音的公公不緊不慢地在一府近百人丁面前狐假虎威的宣講着某些似乎絕對不可違逆之事。
那公公說了許久的話,說的興高采烈,情緒激昂,然而冷妤心細聽下來不過就是,宮裏頭怕這些會隨着使節團一同出訪到皇莆國的小姐公子們,在他國做出於禮節習俗方面不合適的事情,遂要將這些公子小姐一併接到宮中加以教導,訓練。
冷妤心心裏頭不以為然,先不說前世的自己作為皇莆國第一才女,禮儀方面嚴謹完備,從未受人垢病,再加上後來做了一國之母,更是時時刻刻謹言慎行,如今不過是小孩子的宮儀教導又怎會難得倒她。
更何況,既然是為了出訪一事而進行的訓練,就必然是教導皇莆國的禮儀,那些對冷妤心而言可以說是信手拈來,如此,冷妤心心裏頭自然是寬鬆亮堂得很。
倒是她的爹娘一直以一種擔憂而又心疼的目光看着她,尤其是陌苒,那清澈的杏眸里似乎已經有了氤氳霧氣,倒是叫冷妤心不由得有些悵然,這便是父母親恩啊!不論何時何事,一定是以子女為先,見不得他們吃苦。
心裏清楚,冷妤心也未多言,只是衝著這二人露出了會心而又輕鬆愜意的笑容,彷彿一切困難於她冷妤心而言不過是煙雲過眼,轉瞬即逝罷了!
接了聖旨,冷妤心轉頭便回到房間裏開始收拾起了衣物和其他一些必要的物件,黃媽媽和陌苒有心要替她收拾,都被冷妤心拒絕了,只道是尋常人家的女孩七八歲時已經會做許多事了,自己如今這般嬌生慣養以後不管到何處都免不了遭人輕視,說出去也不好聽。
這話說出來,兩個都很關心她的女人也都乖乖罷了手,畢竟她們心裏頭也清楚,即便是像冷妤心這樣的地位崇高的女子,以後嫁人如果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什麼事都不會做的模樣,恐怕也免不了地位會比那些能幹的妾室們還要低些,當然是內里,表面上的風光還是有的。
不過既然嫁人,那麼當然還是要看內里的感情了,外面再怎麼光鮮亮麗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疊好從衣櫃裏拿出來的衣服,冷妤心轉頭從妝鏡下拿出一個首飾匣子,匣子是用沉香木雕琢而成,不論是外表流利烏黑的包漿還是內里的木料與首飾都帶着淡淡的沉香香味。
這匣子是冷妤心請府里專門的木匠師傅做的,是她親手設計,木匣子表面雕刻着一隻浮雕式的九尾羽鳳凰,鳳凰騰雲而飛於九天之上,鳳凰足下的雲紋以珍珠粉黏貼而成,而鳳凰則是僅僅以琉璃漆勾勒了輪廓,儘管簡潔,仍舊是熠熠生輝,鳳凰眼以老坑中紅寶點綴,灼灼有神。
冷妤心塗著粉色丹蔻的手指細細撫摸過那鳳凰紋樣,曾幾何時,在皇莆國,這圖案僅僅屬於自己一個人,而如今在禮儀相對寬鬆的軒轅王朝,這紋樣也只是用來觀賞的,再沒有了任何其他的意義,就例如獨一無二的至高權利。
越是想到自己失去的以及被別人無恥佔有的東西,冷妤心就越是難以抑制自己想用將那對狗男女碎屍萬段的想法,手上的力道不由的加重,白嫩的手上青筋突兀。
許久等在門外的黃媽媽還有陌苒這主僕二人才迎來了已基本平復了心情的冷妤心,兩個人一邊迎着她,一邊接過她手上的包裹帶着她走出房間,在到達宮廷裏頭派出來的轎子之前,陌苒一直都在跟冷妤心交代入宮后應該注意的事項,不由的叫冷妤心心頭一暖……
踏着凳子(冷妤心不習慣踩着那些所謂的“奴才”的背上轎子),冷妤心掀開了那顏色極為低調的清藍色布帘子。
回想起以前在皇莆國的時候,冷妤心就不止一次聽父親說過軒轅王朝皇室的節儉,如今看來,果真是如此,倒是比一向喜歡大肆鋪張的皇莆國不知道好多少倍。
迎着自己奶娘和親娘戀戀不捨的目光,冷妤心只是簡單揮了揮手,便放下了帘子,轎外的人只當她是年幼無知,而只有她自己心裏頭清楚,她最見不得就是這種傷心離別的痛苦。
似乎這樣的場景她前世也見過,爹娘一臉擔憂欲言又止地看着面帶喜色入宮的自己,而那個眼神也是一家三口最後的別離,似乎對冷妤心而言,她無時無刻都與這樣的痛苦相依為命……
馬車一路平穩前行,經過喧鬧的街市之時,冷妤心緩緩拉起轎邊的木簾,想要看看這軒轅王朝的王都盛景,剛拉開就對上了一雙齊平着滿帶溫和笑意的眉眼。
細看竟又是一個俊雅的男孩!
男孩大約十歲,眉眼還沒有完全長開,卻已經依稀透露出傾國傾城之姿色,這樣形容並不為過,因為這男孩的確是男生女相!
狹長纖細的柳葉眉下是一雙眼波流轉的灼人桃花目,深栗色的眸子卻是不帶任何雜質的清澈透明,這樣的他總讓冷妤心不由自主地想到宮裏面那個僅僅打過一次照面的皇子昭鉞,明明一樣的瞳仁,給人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一個溫和的如同三月朦朧細雨,一個陰沉深邃的如同那深譚之水一般!
街道上略帶着濕氣的風穿堂而過,吹起布簾,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微微眯了一下目光,等冷妤心再次抬起頭之時,卻是看到對面那孩子居然在用寬大的衣袖替自己遮擋風沙。
對上冷妤心探究的目光,那被額前碎發正弄得手忙腳亂的男孩靦腆一笑,臉頰上的紅暈久久不散,許久才溫和而又緊張地開口:“小姐你也是入宮學禮儀的吧?我,我也是,我是……”
“你是丞相之子劉塬吧!”
“你,你怎麼知道?”
“因為被選入宮學禮儀的只有丞相之子還有女兒,以及冷將軍的獨女啊!你不是也知道我的身份嘛!”
面對冷妤心雲淡風輕的話,劉塬只覺得臉燙的厲害,他自然是知道冷妤心的身份,卻忘了自己可以知道的,別人又不是傻子自然也可以弄清楚,似乎從自己看到這個女孩之後,腦子就不夠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