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前世故敵
蕭南槿不疾不徐走上前,倒是沒想到太後娘娘會派大總管親自過來。
前世忤逆傅后執意嫁與信王,傅后心裏膈應,仗着身份居長,隔山差五便派這人前來訓話,每次不跪上一兩時辰絕不作罷。如今爹爹還是為君家保衛疆土的戍邊大將,她蕭南槿還是傅后疼寵的晚輩,這位也不同記憶中趾高氣揚、咄咄逼人,對她還算恭敬,這會兒老老實實站着,雙手微微垂落,有奴才的模樣。
不過傅氏跟前的一條忠犬罷了,蕭南槿還不至於因為前世受的窩囊氣跟這位使性子,讓他難做。
數年插手朝政,早習慣上位身份,蕭南槿自覺還算溫和,在旁人看來就已經威壓泄露、生人勿進了。
李福來說,“見過蕭姑娘。”
“李公公久等了。”蕭南槿跟他點了點頭,又問,“太后她老人家可有什麼指示?”
李福來說,“也沒別的,就是苦夏乏悶,身子清減不少,叫姑娘進宮嘮嘮嗑,解解悶。”
“謝謝公公,這是賞給你的。”蕭南槿從青鸞手裏拿了一小袋金瓜子遞給李福來。
李公公臉上一愣。
太後娘娘重視將軍府,寵愛蕭南槿,他作為長壽宮管事總管沒少來府上送禮帶話,在宮裏也接待這位多次,這還是蕭大小姐頭一回打賞他。
沒等他緩過勁來,便又聽到蕭南槿說,“咱快走吧。”
將軍府大小姐霸道兇悍,不通人情世故,但她嫁給君北澈,當了信王妃,後面入主中宮,成了威風凜凜的蕭皇后,數年王庭後宮生涯讓蕭南槿深刻地明白一個道理白,再小的蝦米也有他的用處,越是小人物越不要輕易開罪。
“奴才多謝蕭姑娘。”李福來眉開眼笑地接過金瓜子,心道,出城一趟這姑娘竟是轉了性子?
再細看,但見她眉眼間染霜飛雪,整個人氣勢凜凜,就算打賞奴才,一張俏臉也是冷的、冽的,沒有半點人情味。
也是,他就一奴才,犯不着大小姐低下身段相交。
馬車早已備好,車內擺着冰盆,但蕭南槿還是覺得熱,熱風從窗帘、車簾縫隙往裏滲,汗水從髮根、脖頸往下溢,蕭南槿抬手擦了好幾次。就在她心焦火燥,一壺茶喝了快一半時,宮門總算到了。
這回走的是離內宮較近的豐登門,帝宮的小門,規矩不及正門嚴格。守衛見到李福來,跟蕭南槿請示后,撩開車簾看了下,確定是蕭南槿便放行了。
下車,換步輦,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到太后住的長壽宮。穿過殿前的小花園,便有宮人過來接應了。
蕭南槿目光瞥向園內小湖旁被太陽曬得軟趴趴的的柳樹,枝椏都垂在水裏,有宮人正在撈起修剪。
李福來跟蕭南槿解釋,“芽那頭浸水久了會發臭,招惹蚊蟲。”
“這樣啊。”蕭南槿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
將軍府也有個小塘子,在書房那處,不過邊上只有一顆琵琶樹,一年修剪一回,倒是少了好多麻煩。算算時間,大概已經過了季節,往年府上都會摘吃不完的果子釀成琵琶酒,也不知今年做好沒有。
在偏殿拿溫熱的毛巾凈臉,宮人給蕭南槿頭髮、衣衫整理妥當,長壽宮的掌事嬤嬤也過來了。
這人蕭南槿有些印象,叫秀春,上一世她為君北澈擋去的毒酒便是秀春親手所端。她假意失手打翻,落到這位手上,一大塊好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了。
再其後,秀春因謀害親王之罪被慎刑司關押,當日便死在了大牢裏,她的家人,哥哥嫂嫂父親母親,全都被牽連一併問斬。
蕭南槿不是良善之輩,還不至於對秀春的遭遇生起同情心來,但是同樣經歷家破人亡,看到秀春,蕭南槿心裏難免有些唏噓。
這就是依附權貴的下場。
她不能敗,更不能退!
秀春自然扶住蕭南槿的胳膊,說,“姑娘可算來了,太后剛還念叨你呢。”
“府上住的遠,還好路上順利沒有耽擱。”蕭南槿把胳膊抽了出來,說,“姑姑可別碰我,前幾日傷了還沒好呢。”
秀春連忙跟蕭南槿說抱歉,“瞧我這記性,見到姑娘高興,竟忘了這事,該打,該打。”
還是在長壽宮裏讓太醫看的,聽說好大一口子,來招呼蕭南槿,底下的小蹄子也不先知會提醒一下,害她在蕭南槿跟前落得不好。
蕭南槿笑了笑,從袖袋裏拿了一個銀元放到秀春手裏,“夏日燥熱,宮裏事務繁雜,這等小事怎勞姑姑記掛?”
秀春跟李福來的想法一樣,蕭大小姐出門轉了性子?換往日,少不得要發作數落她幾句,再一掂,銀元分量可不輕。
到底是宮裏的老人兒,秀春也就愣了一下,隨即便道,“奴婢謝姑娘體恤。”
走過迴廊,便見一極大的涼亭,約能容下二十人,外面站着七八個聽喚宮人。
此刻春夏正勝,園裏奇花異草數不盛數,在驕陽的炙烤下沒了生氣,少有艷色。涼亭紅柱青瓦,雕樑畫棟,很是奢華。竹簾遮擋着,看不真切裏面的情況。
未見人,先聞聲。
有女子的淺笑,還有傅后的寵溺調侃,隔着距離,聽不清楚,但氛圍感覺還好。
蕭南槿腳步頓了下。
原來不光請了她。
難不成太後娘娘不是為了万俟楓,真的只是苦夏無聊,喚幾個閨秀入宮解乏?
這想法也就冒了個尖,便被蕭南槿迅速掐掉,宮牆深深,庭院寂寂,不能忍受孤獨寂寞的人活不下來,更不可能熬出頭,成為垂簾聽政,染指皇權的太後娘娘。
秀春說,“傅姑娘和余姑娘也在裏面。”
“知道了。”蕭南槿應了一聲,提起裙擺往前走。
人還到跟前,一個約二十齣頭的宮女便笑盈盈走過來,沖蕭南槿福身道,“蕭姑娘來了。”
蕭南槿點了點頭。
秀春死後,太後跟前的掌事就是這位碧秋姑姑,只可惜,熱板凳沒坐多久,這位便跟傅后一起死在她手裏。
也算前世故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