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蕭南槿害我
三嬸嘉定公主出身皇室,就算母族勢微,也沒人敢輕瞧,縱然侯府是世族之家,族中長幼有序,她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
就連這會兒老太君病重病危,公主殿下也就派貼身伺候的內侍過來問了幾次,送了些名貴藥材,臉都沒露過,換別人,有那個當孫媳的敢如此怠慢祖母?
大伯蕭常青是手握重兵的一方統帥,膝下長子、次子是軍中上將,所以,就算俸京城裏人丁凋零,也沒人敢在明面上欺之辱之。蕭南槿胸無點墨、言辭粗鄙,依然京城貴女圈子裏最受歡迎的。
“老太君醒了,老太君醒了!”老太君房中的管事婆子喊了一聲。
蕭聖希走上前,抬起手一巴掌打在蕭長壽的臉上。
“混賬東西!”
結實挨了一巴掌,蕭四爺也沒給打清醒,身子顛了顛直直倒了下去,四仰八叉、姿態甚醜地躺在大廳中央。
“哎!”看着這不成器的兒子,蕭聖希又氣又惱,狠狠一拂衣袖,轉過了身,吩咐下人說,“把這孽子拖到祠堂去。”
“是。”
蕭四爺畢竟是主子,這會兒把自家老子氣狠了,挨了罰,下人也不敢怠慢虧了他,管事叫了幾個精壯,小心將人抬了出去。
劉氏還在哭,但沒敢哭出聲來,只隱忍地抹着淚。她身後已經出嫁了,如今身為督察院掌院吳大人續弦的蕭千喜走上前,扶住了劉氏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也沒說話,抬眼看了看屏風的方向。
老太君重病,爹爹如此荒唐,這罰算輕的。虧得這會兒屋子裏沒外人,爹爹又是長輩,不好在後輩跟前落臉太狠,若不然,一頓板子肯定是免不了的。
劉氏另一隻手覆在女兒的手上,握得很用力。
她知道夫君為什麼鬧,也知道他對老太君、侯爺怨念很重,她也不氣這位成日花天酒地、不務正事,夫妻近二十年,劉氏知道他心裏的苦。這會兒站在屋子裏,感受着眾人投來的似有似乎、若同情若嘲諷的目光,劉氏也沒覺得難堪。
她只是害怕,但這份恐懼從何而來,她卻不知。
不光四房,二房這會兒也是膽顫心驚。
剛開始蕭聖希背對着,蕭二爺和王氏還不覺得,這會兒轉過身了,被他緊緊盯着,不管有沒有犯錯,夫妻兩都不好受。
扛了太久,還是扛不住了,蕭長禎戰戰兢兢地問自家老子說,“父親可是有何指示?”
蕭聖希剛打了四兒子一巴掌,因為用力太猛,這會兒手還有些麻。聽到次子這話,看着他唯唯諾諾,恭敬小心的神情,蕭聖希的手又忍不住癢了起來。
想打人!
老太君命不久矣,俸京城亂在朝夕,榮安侯府危機之秋,身為嫡長子,侯府未來繼承人的蕭長禎就是這麼個反應?
合著,這位就等他這個老子來做決定呢!
蕭聖希握了握手,指尖就頂着手心了。
長子倒是成器,可惜被逐出家門,換了名,早離了心,如今更是扯着人命官司,一時半會好不了。那廝不落井下石,對付侯府就要謝天謝地了,指望這兇徒照拂侯府,無異痴人說夢。
次子敦厚,才能平平,說好聽點是忠孝穩重,說難聽點就是木訥呆板、膽小怕事,實在難堪大用,別說帶着蕭家更進一步,守成都很艱難。
三子自幼聰穎,文采斐然,又生得好顏,倒是個不錯的,可惜先皇一道旨意尚了公主,如今也只能做個散淡閑人,每日逗魚弄鳥打發時間。
剩下的幾個庶子,能力手段如何暫且不論,蕭家百年世家,哪有不立嫡、不立長,讓庶種噹噹家人的道理?
至於孫子輩的,要麼跟老二一樣,廢柴無用,要麼年紀尚淺,還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蕭聖希忽然就有些難受了。
不,不是難受,是絕望,是那種明知大廈將傾,你卻沒有一丁點辦法,只能眼睜睜看着它轟然倒下的絕望。
蕭氏大族,他膝下兒孫眾多,但這一府人,有誰能在他百年之後接過重任,撐起蕭家?
沒有,一個都沒有!
見自家老子半天不說話,蕭二爺忍不住又喊了一聲,“父,父親?”
“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父親?還有府上這一大家子?”蕭聖希沉着嗓子,神情陰鬱地說。
蕭二爺被問得一怔,問蕭聖希,“兒愚笨,請父親指示?”
在蕭二爺看來,他爹這一句完全就是無理取鬧,他又不是老四,流連青樓,從老太君病重起,二房便一直守在老太君身邊,千羽更是寸步不離的貼身伺候。他不明白怎麼就惹這位生氣了。
蕭聖希抬起手指了指在空氣中點了點,“你,你呀!你是要氣死老夫!”
“父親!”
他爹是要他擔受不孝的罪名么?
“你滾吧,老夫不想看到你。”蕭聖希說。
他怕自己忍不住動手打這個兒子。
都一把年紀了,他身子受不住,兒子臉面受不住。
蕭二爺哪裏敢真的滾,跟蕭聖希跪了下來,說,“兒有罪。”
王氏自然也跟着跪了下來。
她出身大族,是老太君娘家的侄孫女,從進了蕭府便執掌中饋,如今也是當祖母的人了,有多少年沒有這樣跪着,戰戰兢兢?
蕭聖希閉了閉眼,心道,命,這都是命!
他一生精明,怎麼膝下的子女個個都是不成器的?
老太君把蕭常青離府的責任算在孫氏身上,身為兒子的蕭聖希把推脫這點繼承了個精。這會兒看着一眾子孫,他不覺得自己哪兒有錯,只道母親那話沒錯,妻賢惠及三代,孫氏出身低微,的確不會教養子女。
蕭千羽縮在人堆里,冷眼看着這一出鬧劇。
今晚發生的一切太突然了,突然得蕭姑娘覺得自己經歷的不是現實,而是身處一場夢境裏。
這夢很殘酷。
前面一段,她是眾星拱月的侯府嫡女,長輩疼寵、同輩艷羨,夫家顯赫……不知為何,突然就變了。
原來,侯府的長輩並沒有那麼愛她,同輩也是看在能利用的份上與她相交,她心心念念、十分滿意的親事,夫家十分抗拒。
她失了名聲,每日擔驚受怕,就怕王爺派人除了她,或者祖父給她三尺白綾要她保全蕭家名聲,抑或讓她去廟裏代發修行為長輩祈福。
等來的聖上的恩旨,可一轉眼,照拂她的老太君就病危了。
她親眼見着老太君嘴裏吐出暗紅的血,浸染了衣服被褥,嚇人極了。
這會兒看着跪在屋子中間的爹娘,那份縈繞心底多日的恐懼忽然就淡了很多。
大伯離家,爹是嫡長,但前途命運依然在祖父手裏。
權利、身份,在蕭千羽心裏還有些空泛,沒有具體模樣的東西,她忽然就強烈渴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