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深情難復
因着他的話，眾人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一齊看着桌上放着的大燈。
半天沒個反應，君北澈有些不耐，又問，“你們也沒有辦法？”
其中一個膽大的抿了抿唇，看了君北澈一眼，緊貼着褲縫的手緊了緊。
君北澈何其敏銳之人，當即注意到了他。
君北澈說，“能修此燈者重賞！”
順着君北澈的目光，蘇培盛也看到了這位，幾步走到他跟前，蘇培盛說，“李三，王爺素來寬厚，你有想法大可說說看。你放心，就算說得不好，王爺也不會責怪你的。”
得了准信，李三朝君北澈道，“王爺，這是樣式最普通的荷燈，不難做，也不難修復。”
“且說說看。”
“只需將燈拆開，尋一艷陽日，燈片上覆厚書壓實，置於樹蔭下一整日，燈紙便可干卻不皺。只是這畫上的圖案，恕屬下愚鈍……”
李三表示，他只是匠人，不是神仙，能讓燈紙幹掉不皺已經他能做到的最大極限了。
“將花燈復原即可，燈上的畫就隨它去吧。”君北澈說。
君北澈懊惱不已，他怎麼就不小心弄破了呢？
如同魔障一般，他想修復它，哪怕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花燈修好。
“這壞掉的一片呢，要如何修復？”君北澈又問。
李三說，“得找到相同的燈紙覆在其上，畫成后做舊。”
這才是難點所在。
君北澈也發現了這一點，他道，“這燈紙似乎很不尋常，雪白纖薄，輕盈凈透，本王自認見多識廣，也從未見過此物。”
李三敢站出來，自然心裏是有成算的，他又道，“回王爺，屬下幼年曾聽家父說過，西域雪山之巔長有通體雪白的寒蓮，每年冬至沉睡，數月積雪消融后蘇醒，蘇醒后如蠶蛹一般褪掉舊時根莖，長出新芽。山下的居民將其褪去的根莖撿起，煉製成雪錦布。雖名布，卻棉韌纖柔，清透如紗、薄如蟬翼、柔若蛛網，屬下猜想，這燈紙許就是雪錦布。”
君北澈指尖一動。
李三說是猜測，但他知道，十有八九就是這東西了。
“你可知，何處可尋此物？”君北澈問。
“這布非常稀少，好幾年產量加起來也不過堪堪數尺，乃是戎國至寶。相傳，此物身攜雪山之靈，乃是世間至純至善之物，甚有靈性。若以此布做成經幡，可通天意，做成護身符，能保平安，做成五色絲，能祛瘟病。”
這樣的東西，得不到是自然，得到是緣分。
聽到這話，在場的人臉色都有些複雜。
蘇培盛和工匠們的想法一樣，這麼貴重的東西，價值萬金也不為過了，卻被拿來做一個丑不拉幾的大花燈，簡直暴殄天物！
君北澈則想，在大周，花燈有傳遞美好愛戀、乞求良緣的意境，而雪錦布有靈……
蕭南槿手藝差，燈做得丑，到底算有心了。
“這樣說來，要尋怕是不易了。不可否替代？”君北澈說。
蘇培盛道，“宮燈用的紗罩有七色，白色跟這布倒是挺相近的，只是沒有它通透，放在一處怕是不美。”
他沒敢跟這位主子講，白色燈紗，真的是做靈燈用的。
“那好，你即刻進宮去拿。”君北澈說，
蘇培盛又看自家王爺了。
這個時辰宮門肯定已經關了，他一個王府內侍，沒有隨意出入宮門的權利呀。
再說了，現在進宮，君北澈是嫌棄自己受到的各方關注還不夠多麼？
“算了，還是本王親自去吧。”打定了主意，君北澈便吩咐蘇培盛備車了。
“是。”蘇培盛說罷，帶着工匠們離開了書房。
印象里，這位主子一直是個冷漠淡泊到無趣的人，天底下就沒一件能讓這位着急的事。可誰知道就是這如同老僧一般的人，瘋起來竟是誰都拉不住的。
蘇培盛跟李三道，“老李，你這次可立了大功，咱家還有的忙，你自己去賬房領賞吧。看王爺這意思，燈修好后肯定還有賞的。”
李三跟蘇培盛行了一禮，說，“謝管家提點。”
等蘇培盛走遠后，李三才站直了身子。
他沒跟信王說，在戎國的傳統里，雪錦祈福完都是要燒掉的，破損是大忌。
這代表，上蒼拒絕了你的請求！
若花燈表情，雪錦承載必定深沉似海了，如今破損，縱是萬千深情也不復當初。
“我還道是個普通花燈，大了些丑了些罷了，不想卻有這麼多門道。老李，你倒是見多識廣啊。”身後有人感嘆了一句，看着李三的眼裏帶了幾分艷羨。
李三收回自己的視線，看向身側，低聲說，“我爹不學無術，家裏藏書一大半都是各國遊記誌異，我也是湊巧閱過。”
嘴裏胡亂應付着，李三的思緒卻飄很遠了。
他記得，幾十年前，戎國的國主贈與顧家一匹雪錦布。
蘇培盛說，這花燈是蕭南槿送給君北澈的禮物。
看樣子，顧家真的還有人！
帝宮，乾清殿裏，宣帝剛剛服過葯，接過宮人遞來的茶漱了遍口，將茶杯放到了茶几上。
宮人退下后，宣帝跟身旁的傅后說，“母後方才的提議不錯，只是朕想，外公他不會答應的。”
傅明正和傅后商量，利用七夕宴會謀奪蕭南槿清白。不過，在傅明正的計劃里，蕭南槿委身傅八郎，成為傅家媳。在傅后的安排里，蕭南槿會成為他的人，入主中宮，成為當朝皇后，成為他母子二人最堅實的後盾。
宣帝冷冷地想，傅明正精明了一輩子，他敢跟母后說自己的打算，就沒想過這女兒會趁機使絆子。可是那是蕭南槿啊，身後站着數十萬戍邊鐵騎，誰不心動？
宣帝自然也是心動的，所以立刻便同意了傅后的提議。只是，他和傅后兩人，說是身份尊貴，其實不過是籠中關着的鳥兒，無論做什麼都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
傅相一門心思要將自己的孫女，也就是他的表妹傅君瑤嫁進宮中，好讓傅氏的尊榮再延續一朝，怎麼可能容他謀蕭南槿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