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綠林四霸
通往武澤郡的邢陽官道，不僅是聯通武澤郡治所邢陽城與外界交流的通道，更是東楚國一條非常重要交通要道，是溝通富庶的青陽、東山兩郡和東楚國西南重鎮定西府的唯一大道，每天都有大量的商旅和行人經過它往返於定西和青陽、東山三地，源源不斷的貨物往來，造就沿途大大小小的眾多城鎮，而以官道為軸，則構成了東楚國南方的核心交通網絡，也成為了無數山大王和剪徑強人們的天堂，雖然東楚國幾乎每幾年就會組織一次清剿，但強盜這份古老而富有生命力的職業卻從來也沒有從東楚大地上消失過。
本來去年冬天，武澤郡才剛剛組織過一次例行圍剿，被捉住的山賊們，這會兒不是給點了天燈，就是在服苦役砸石頭，現在的邢陽官道及其附屬交通網絡，應該是最順暢，最高效的時候。但就從三個月前開始，負責緝捕的武澤大誰長——陳載道就開始接二連三的接到被劫苦主的投訴狀。“大誰”者，主問非常之人，雲姓名是誰也。因用以名官，專司緝捕偵查，隸屬“公車司馬令“，其長稱“大誰長”。州牧大人已經把太守大人喊去了八次，而邢陽太守大人喊了自己已經十八次了，可自己對此卻毫無頭緒。
首先，這幫人人數不多，所以自行暴露的可能不大。從幾個事主的報案情況串起來看，這夥人最初只有三個，這兩天變成了四個，始終保持小團伙作案非常狡猾，帶着一副奇怪的黑色小面具遮着眼睛，身着一種綠色的衣物，一旦進入山林，僅靠肉眼凡胎幾乎無法發現。
其次，從手法和對象上看，他們的對象是那些世家和富商，這種一般強盜輕易不敢得罪的人。起先他們靠的做局訛詐，一黑矮小個之人在路邊假裝歇息，待受害人的馬匹或者馬車經過時，往路上一趟，繼而一人與路邊大喊“撞人啦”，再有一油嘴滑舌之人挑動圍觀眾人的情緒，以此要求所謂“湯藥費”，聽說挨了世家之人幾頓打以後，就專心搞富商了，倒也成了幾筆；但從一本半月前，這夥人的人數變成四個后，就把目光重新盯上的世家，這次直接改明搶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陸陸續續已經有十七八個過往的世家糟了劫。其實若不是因為搶了世家，刺史和太守多半也不會如此着急上火，要是和一般強盜一樣只搶屁民，八成兩位大人都還不知道這回事兒呢。
再次，從被訛詐搶奪的物品來看，以往的強人，多是搶奪財務、糧食，甚至女眷，而這幫人簡直就跟窮瘋了一樣，有什麼搶什麼，他已經不只一次看到被扒的赤條條的世家公子站在自己的衙署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了。但這些人卻似乎又不是毫無底線，比如從來就不對女眷下手，甚至有些女眷身上價值連城的貼身財物，也沒取走。報案的人，都說是女眷們拚死反抗，陳載道才不信呢，就那些小細胳膊小細腿的世家女子，自己的婆娘都能一個收拾五個。更別說上支隊伍里還有幾個曾經的玄龜營護衛，自己都沒把握拿下，結果一個個被打的跟豬頭一樣，莫非是他們自己摔出來的？
這些都不提，最讓他困惑的一點，就是贓物去哪了，一般強盜搶了賊贓，就一定要銷贓，而只要這些人敢在武澤地界上出貨。不，就算不出貨，只要那些贓物見光了，憑着他多年鋪下的暗探、眼線，他能保證自己的枷鎖一定比贓款更先一步送到這些強人的手上。然而等到現在，他也沒有那些物品的半點消息，這可真是奇哉怪也了！抓了大半輩子賊的陳載道，第一次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懷疑，感到了深深的本領恐慌。
陳載道大誰長，哪裏能想到，他日日夜夜盼着能夠成為案件突破點的贓物，已經統統變成了趙鐵柱手裏的積分，然後又變成了趙有根等四個人全身上下的新裝備，全新的淘寶款叢林迷彩服和作戰靴，足夠吃上十天半個月營養豐富的各種應急食品，足夠四個人份的全套野營設備，從帳篷到野餐燒烤架一應俱全，趙鐵柱甚至在上次搶光了那個是三公還是九卿的四公子的車隊后，給自己四人一人配了一輛四輪全地形車。而現在這四輛全體地形車，正兩輛在前，兩輛在後的堵住了一支十幾輛馬車組成的車隊。
趙有根謹記着鐵柱師父“莫裝逼，裝逼遭雷劈”的指示，很有禮貌的站在自己的車子上，也沒摘黑色的防風眼鏡，雙手抱拳做了一揖，“諸位，不好意思，我們劫個道，請大家配合一下。”
誰知這一下反而引得車馬人群一陣鬨笑，“哪裏來的小賊，膽子不小，知道這是誰家的車馬嗎？”一個身着山紋甲的家將，囂張的提着把大斧頭，騎着一匹馬來到近前，“算你們倒霉，爺爺這一路走過來，正無聊的緊，拿你們這幾個不開眼的綠東西，練練手，”說罷回頭望了一眼車隊，當看到其中一輛馬車的帘子掀開了一角，頓時更來精神，“我的大斧已經饑渴難耐啦！”
“慢，”趙有根抬手止住，吃了興奮劑一樣，正要拍馬來戰的家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車隊裏的其他人，“剛從很遠地方來的吧？”自己四人這陣子搞風搞雨，比這隊伍大的多的都截了七八個了，這幫人怎麼還是不長記性，“綠林四霸說的就是我們了！”
家將聽了一愣，笑的更開心了，“綠林四霸，哈哈哈哈，嚇唬我啊，你們幾個弱雞，還綠林四霸。也不怕告訴你，我們是京城董少府家的車馬，什麼鄉巴佬地方的山賊都敢稱霸了，是想笑死我嗎？哈哈哈......”
他哪知道，也就在他看了一眼的馬車裏的坐着的那位，聽到“綠林四霸”的名字時，心裏咯噔了一下，趕緊把站在車外的老管家叫進車內，慌忙詢問到，“管家，管家，外面可是站着四個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青面獠牙，雙頭四臂，拳頭比我腦袋還大的怪物？”
被喊進來的老管家，一臉疑惑，“少爺，你這是怎麼了？外面就是四個不長眼的小賊，穿着綠色的怪異衣服，坐着四輛機關車罷了，潘將軍已經去打發他們了。少爺無需多慮。”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這少爺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你不知道，我出發前一天不是去探望了下奉常家的郭儒了嗎，就是本來也要去邢陽書院占名額的。”
“是和長史家的林公子，還有大鴻臚家的武公子一起水土不服，半路回來的郭儒，郭公子？”
“哪是什麼水土不服啊，是半路上遇到妖怪啦，”那公子，把老管家拉近了一點，小聲說到“郭儒跟我說，就是四個巨人般的怪物，還能口出人言，自稱就是‘綠林四霸’，就連他跟他姐夫借來的玄龜營將官都不是對手，多虧了郭儒他自己學過一些仙術，帶着眾人使了金蟬脫殼之法，才逃了出來的，結果隨行物品丟了精光，才不得不返回的，你確定外面不是什麼妖孽的變化？”
“少爺，我仔細看了，就是四個穿着綠衣服的普通賊寇罷了，不用擔...”
一個心字還沒說出口，就聽外面一陣喧鬧，瞬間飛沙走石，吹得車隊東倒西歪起來，馬車的布簾都被吹了起來，一大片白灰瞬間迷得二人睜不開眼睛。
這時的趙有根和劉文田二人正帶着勞保手套和口罩，開着超大功率鼓風機，一袋一袋的往車隊裏面吹着袋裝石灰，剛才那個拿着斧頭的潘將軍，已經被劉文田一鎚子打暈扔到了路邊。在隊伍尾端，關小胖和張小黑也在做着同樣的事情。
一個穿着華麗長袍的小白臉，從一輛最大的馬車裏鑽了出來，閉着眼睛，用寬大的袖子捂着自己的臉，大聲喊道“此是少府董家車馬，我乃少府次子董康，爾，爾等何人，竟，竟敢在此造，造次，難道就不怕王法嗎？“。
這幾句話趙有根這些日子也不記得自己聽了多少遍了，也沒理他，繼續埋着頭往鼓風機上倒石灰，直到透過防風鏡，已經看不到一個還站着的人了，才通過一個凱蒂貓樣子的對講機告訴對面的關張二人一起停了手。
趙有根甩了甩一頭的石灰，又抹了抹眼鏡片，走到躺着的潘將官身邊，掏出一瓶礦泉水，倒在他臉上，同時拍着他的臉，“醒醒，醒醒嘿”，潘將官這才慢慢醒轉過來。
“你，”睜開眼的潘將官，剛想說話，“嘩”一大把石灰直接胡到了他的臉上，潘將官立刻捂着眼睛在地上打起滾來。
“搞定”趙有根拍拍手，走到剛才看到的那個穿着華麗的小白臉身邊，踢了踢，“這位小哥，向你打聽個事兒，今天幾號了？”
當大誰長陳載道帶着一幫人，帶着已經準備好的衣服，再次趕着給一群扒得精光的老少爺們送衣服的時候，趙有根等人已經躲回了自己藏身的山洞裏，吃着火鍋唱着歌，計劃着下一步的打算了。
這幾個月的山大王生涯，讓關小胖、張小黑和劉文田三人，對趙有根的忠心程度上升了一個巨大的台階。
一是趙有根不簡單，身上的神奇法寶層出不窮，讓三個根本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初哥，以為抱上了一條超級金大腿；
二是趙有根豪氣，從來不吝惜把東西和自己等人分享，真正做到了有飯同食，與子同裳，這讓三人大為感動；
三是趙有根有膽量，出生於連寒門都算不上的小民之家的關張兩人和野人出生的劉文田，從記事第一天起就被社會教育着，世家高貴，寒門低下，小民貧賤，而野人甚至連人都不算，這讓還沒有被社會磨平稜角的三個少年感到無比的憋屈。
特別是劉文田，他清楚的記得自己的師父，就曾告訴自己“人與人哪有什麼不同，不都是娘生爹養的，憑什麼你就要天生比別人低賤，需知我命由我不由天啊”，雖然後來當他在用這話拒絕在替師父倒夜壺的時候，師父又教會了他誰拳頭大，誰說了算的道理。
跟着趙有根，他們發現其實世家也不過如此，受傷會喊，挨打也疼，打不過別人也認慫，而且認得還特別快，他們第一次真正覺得自己和那些傳聞中的大人物也是平等的。
“那個老闆，您看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去邢陽書院報名啊？”關小胖繫着圍裙，帶着廚師帽，一邊往火鍋里加着各種新鮮的速凍肉片。雖然當山大王確實很爽，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要想真正獲得別人認同的社會地位提高，關小胖一直認為還是得按原計劃去邢陽城，算算日子，離報名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所以這幾天他總是提起這件事。
老闆，這個稱呼是趙鐵柱提出來的，趙有根雖然不懂什麼意思，但他一向很聽師父的話，既然師父喜歡，那就這麼喊，於是趙鐵柱就這樣實現了自己一直以來當老闆的夙願。雖然因為不能暴露自己，這個老闆喊的其實是趙有根，但趙鐵柱覺得，這樣自己豈不就是“幕後老闆”，逼格似乎還更高了呢。
“是啊，老闆，我也覺得天天這麼靠搶，總不是個長遠的辦法。”已經恢復如初的劉文田，也贊同關小胖的意見。
趙有根倒是很無所謂，這樣天天有吃有喝，有兄弟的日子，讓他覺得自己已經到了人生巔峰了，書院什麼的一點都不想去，但既然兄弟們提出來了，他還是決定向師父彙報一下。
“行，那我們就走唄，吃完這頓就出發！”趙鐵柱看着已經賺的盆滿缽滿的積分，滿意的應了下來，畢竟自己也不願以這麼個系統的樣子過一輩子，之所以組織“打劫”這種有利於團隊團結的拓展活動，完全是為了補足積分的虧空而已，要想收集更多的混沌的消息，總還是要到人多的地方去看看。今天問那個小白臉，也是為了算時間，所以就算關小胖不提，自己準備提出來了。
自此，轟動一時的邢陽官道“綠林四霸”匪徒團伙就徹底的銷聲匿跡，武澤刺史、邢陽太守在又過了幾個月後確定這幾個妖人確實不會再出現了后，隨便從死牢裏找了四個死囚殺了，就把這事兒當成政績上報了朝廷，後來就連摸不着頭腦的陳載道也跟着莫名其妙的記了一功。這件事後來被人整理，添油加醋后，最終記入了以陳載道生平為範本的神怪小說《邢陽陳公探案錄》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