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貓之國·第四日·下
上千條犬陸陸續續地向號召者所在的位置聚集，北腦腐身邊的幾隻威猛大犬向天嚎叫，其聲音悠長，猶如餓狼。很少落鎖的貓咪這次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想盡各種辦法反鎖上了屋子，躲在家裏瑟瑟發抖。
北腦腐踩在一米高的空氣上，讓每一條犬都能看到自己，她走路鏗鏘有力，毫不遲疑，銳利的眼神彷彿可以看穿一切。
“聖孫，我們去哪兒？”
“宮殿。”北腦腐斬釘截鐵地回答。
“我們可以吃飽飯了嗎？”
“我們可以回家嗎？”
“神是仁慈且全能的。他會賜予眾生權力，讓你們吃飽，治癒你們的疾病，讓你們回到家園。”
這一回復讓犬群都搖着尾巴歡呼起來。
豆腐腦被犬群堵了近500米，花費了十分鐘才擠到北腦腐可以看到的位置。
北腦腐走到豆腐腦頭上，“你的病好了嗎？”
“給我施加詛咒，是為了一個人去闖禍嗎？北腦腐。”
“這不是闖禍，在神的腳下，貓國仰仗神威，欺壓他族。”
“但是這件事情沒這麼簡單，北腦腐。天使來了。”
“天使？”北腦腐略加思索，“你認識天使嗎？”
“有翅膀，騎着會飛的馬，有四五十個。十多分鐘以前他們就朝這裏來了，從教堂。”
“除了天使呢？”北腦腐神色有些慌張。
“還有一位，和你的毛色一樣。”
“是貓妖嗎？”
“嗯，他是你的敵人，我把他殺了。”
“豆腐腦，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父親，父親不會離開神居。因此我可以確定，有叛徒欺騙了父親。”
“現在嗎？”
“如果你沒有立刻把消息送達，我們很可能會和天使開戰。不，那不是開戰，是單方面的屠殺，趁天使還沒有布下大陣。”一邊說著，北腦腐一邊把手放在豆腐腦的肩膀上，“我的瞬移只有800米，我會把你傳送到空中花園的扶梯口上。如果在那裏發生衝突，不要浪費時間。”
“我會的，我很清楚我需要做什麼。”
北腦腐吟唱結束，豆腐腦發現自己正踩在空中扶梯的一邊，幾位天使在她面前，正舉着長劍往騷動地點奔跑。豆腐腦趕緊啟動扶梯，內心祈禱着沒有人看到自己。
但豆腐腦運氣很差，那幾位天使大概是聽到了聲音或者是感覺到了豆腐腦的喘息，他們幾乎是同時扭頭看到了豆腐腦。
其中一人丟出長劍，長劍散發出白色煙霧，那人吟唱咒語，那劍直奔扶梯的繩索就去，豆腐腦自知不妙，趕緊變回貓咪形態抓住一邊的藤蔓。扶梯掉到地面上，劇烈的噪音和粉塵讓豆腐腦嚇了一跳，她差點沒有抓穩，但身體向下掉了不少，豆腐腦此時距離空中花園還有近70米的高度。
“是貓妖，她下不來了，我們闖禍了。”那幾個人小聲嘀咕了一會兒，豆腐腦雖然能聽清，但她想不出什麼辦法。
直到那幾人離開，豆腐腦才開始慢慢向上爬，她害怕藤蔓支撐不住人類的體重，因此豆腐腦不敢變回人類形態。如果失敗，天使和北腦腐一定會產生誤會而開戰——豆腐腦如此想到，她變得更加緊張。大腦停止旋轉，只敢用雙爪一點一點去爬升。
豆腐腦過於緊張，她甚至連“會不會來不及了”都沒有去想，整隻貓都成了木頭一般，只顧得向上爬升。直到背後的一道道光柱把這夜晚照耀地如同白晝。天使們在天空盤旋，從各個角度朝地面發射光線。
豆腐腦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火力的陣法，這遠超過人類的攻城巨炮，僅僅100位天使的火力，已經可以在數秒之內把一公里之外的空氣加熱至少三度。
北腦腐的護盾漸漸變淡，豆腐腦也已經明白了現狀。她從藤蔓上跳下，變成人類形態。她快速跳到陣式的邊緣，一股股熱浪打向豆腐腦的每一寸皮膚，其疼痛不亞於刀劍。
豆腐腦不懂陣法，但用蠻力擾亂的話，無論如何都不會比現狀更差。
但豆腐腦過於單純，她只是聽黑貓洛希這個門外漢講解陣法的事情，但豆腐腦絕不知道，甚至還有陣法“不用魔法石、布線、祭壇等等硬件設施”。天使們用自己的肉體替代魔法石，通過神體產生共鳴作為通路，每個人根據當前的環境狀況來發射特定的巫術，這種巫術能量之間產生共鳴，進而達成大型巫術的效果。
豆腐腦尋找了一分鐘，她這才意識這個大陣的源頭是飛在高空中且快速移動的天使們。他們的能量共鳴讓自己的周圍形成高溫屏障，那淡青色的火光讓人望而卻步。
非但如此，貓國聽說天使來幫忙，他們的軍隊從各個大門和宮殿中湧出。
豆腐腦本想找到一個不暴露自己且效果顯著的辦法，不可一世的豆腐腦終於明白，自己是如此無能。
“我是北腦腐。”
“我能聽到！”
對方沒有聽她說，“這是單向的通話。我剛剛看到了扶梯倒塌，如果發生了變故，快逃……他們還沒有把你當成敵人……很快就要月圓了，現在你必須保持理智……不要衝動……不要回頭……逃到看不到月亮的地方……你說你怕死，拿出你的怕死的精神來。”
“你能聽到吧！”豆腐腦大聲喊。
沒有回應……
“你救不了他們，快逃吧。”
“禍端是我闖下的，我會陪他們赴死。”北腦腐毫不遲疑地回應，但聲音顫抖，“我不恨神，也不恨天使，所以我會選擇最妥當的結局，再見了。”
“妥當的結局是什麼啊！求求你，至少給自己留一個全屍好嗎？”
沒有回應……
屏障消散，天使也停止了攻擊，他們拔出長劍向下滑行，貓之軍隊也跟隨着天使沖入犬群。
豆腐腦見過這個景象，人類屠殺貓，貓屠殺狗大致上是一樣的。一樣的慘叫，一樣的呻吟，一樣的恐懼。被肢解的身體隨處可見，血流如河，深紅色似乎要把每一個踩在上面的腳都牢牢吸住一樣。
豆腐腦一步步地向前走，踩着屍體和血泊，她目不轉睛地看着那隻仍然站在戰場中央的貓妖。
沒有貓和天使攻擊自己，屠殺者保持着比被屠殺者更多的理智。
豆腐腦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只要自己盯着她看，她就不會死去。這也是豆腐腦所希望的——她多麼希望是這樣。
她抱住北腦腐，這是豆腐腦第一次見她如此溫順，她早已沒了呼吸——她徹底破壞了自己的心臟——但是沒有變回貓，也沒有死後的僵硬。
“用你一命，換她一命。”
豆腐腦聽見自己的聲音。
“你是誰？”
“墮魔。”
“怎麼換？”
“貓妖有九條命，我用你八條，換她重生。是重生，沒有記憶，沒有過去，甚至容貌都有所不同。同時還有別的禮物，非好非壞，但你沒得選。我知道你要換，因為我就是你。”
“那你還問我幹什麼？”
“息神怨。”
“什麼？”
豆腐腦的大腦一片空白，懷中的北腦腐也在瞬間消失，豆腐腦的四肢、七竅向外滲出黑色和白色的煙霧，這些煙霧再次聚集，形態和豆腐腦一模一樣，但身體只有黑白兩種顏色。
“她重生了嗎？”
“嗯。”那人回應。
豆腐腦坐到一邊，全然不顧血污。
“你不去見見她嗎？”
“知道她重生了就好。”豆腐腦從一邊抱起銘格的頭，摟在懷裏。
“你在等什麼？……算了，就算有些愚蠢，但也是你自己的選擇。”
“我經歷過生離死別，昨天還在哭哭啼啼或者溫柔地笑着，今天就一動也不動了。他叫銘格，是一條很忠誠的狗，就像刀狗一樣，一樣可愛。做了一輩子好人，在刀劍面前也不過是一分一毫秒的事情。”
墮魔已經離去，貓軍和天使也注意到了她。他們挺起刀劍朝向豆腐腦。
“是誰的命令。”豆腐腦抬頭冷冷地看着翅膀最多的天使。
“神。”
“神不是憐愛萬事萬物嗎？”
“是神。”
刀劍的寒光閃在豆腐腦的臉上，她沒有閉眼。
“是神做錯了，還是教義錯了？”
“神不會犯錯。”
“只是這麼冷冰冰地回答嗎？就像我懷裏的屍體一樣。”
“嗯。”
“然後呢，你要怎麼做？”
“帶你回去。”
豆腐腦在天使的束縛下，被帶到神居。
“吾兒為何如此狼狽。”神愣了數秒之後，舒了一口氣，“原來如此嗎？我已明白髮生了什麼。”神突然放大了嗓門，其聲音代表着他無比憤怒，“吾兒，西是罪人，西欺騙了我，但西已經死去。即便如此，我仍然十分心痛。”神的聲音顫抖了起來，“我管教無方，我失去了西和北兩個孩子，還有數千名犬族生命，我本可以阻止這一切……”
“只有這麼多嗎？”豆腐腦冷冷地說。
“吾兒，你怪我是應該的，是我無能，我沒有資格居如此高位。”神邊說邊哭，最後竟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我告辭了。”豆腐腦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