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委曲求全
安妘眉毛一挑:喲,那個害得安妘跳湖自盡的四姑娘來了。
那四姑娘名叫安婉,身姿裊娜,不急不慢的從屏風那邊走了進來。
安婉挽着墮馬髻,一支蓮花吐珍珠的步搖隨着腳步輕輕的晃動着,淺紫色的褙子和一條淺粉色的裙子,襯得臉龐更加白皙,看着倒是和安妘差不多都是十一二歲的樣子。
她身後跟着一個丫鬟,也不太大,約摸着十歲左右。
碧果將一張圓凳搬了過來,安婉坐下,分外憐惜的看着安妘:“姐姐可算是醒了,姐姐當時……可真是嚇到我了。”
說話間,安婉拿着娟子擦拭着眼角,似是傷心不已。
碧霞皺眉,道:“四姑娘再說這些不是拿着刀子捅我們姑娘的心窩子嗎?“
安婉聽后,點頭:“碧霞姐姐說的是,我不該再提這些,林家哥哥他……”
安妘垂下頭去,似乎是十分傷心的樣子,其實她是十分想笑——真是一出白蓮花搶別人男朋友還過來當好人的戲碼。
那邊安婉站了起來,到了安妘面前,將手輕輕柔柔的放到了安妘的肩上,聲音更是輕柔:“三姐姐不必傷心,如果能屈就一些,公府的女兒是不愁嫁人的。”
安妘低着頭笑了一聲。
對面安婉愣了一下:“三姐姐笑什麼?可是妹妹說的哪裏不對?”
安妘抬頭,看着有些憂傷又有些慌亂的安婉,笑道:“哪裏,我笑妹妹人如今大了,自己有了主意,想必只要心裏願意,不管誰家的兒郎都是要奮不顧身的跟了的。”
安婉身後的丫頭聽了,急道:“三姑娘可別亂說,污了我家姑娘清譽。”
安妘心裏知道,這古時候人們對尊卑對姑娘們的名譽有多看重,故而安婉身後的侍女如此一說,她看也沒看:“四妹妹,你的婢女好厲害啊。也是,像我這樣的主子,自然是連個丫頭都能教訓的。”
安婉回頭怨道:“芳草,都是我平日裏待你們太好了,竟然在三姐姐這裏胡言亂語。”
剛說完芳草,又回頭看向安妘,眼眶紅紅的:“可是姐姐方才說得什麼心裏願意,也確實讓妹妹心裏害怕。”
聽見這樣的話,安妘腦袋有點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具身體剛剛落到了水裏的緣故。
她站了起來,看着安婉,又笑了一次:“妹妹害怕?”
安婉垂頭嘆了口氣,帶着哭腔:“我如何能不害怕?若是沒了清譽,身為女兒,我……我就只有一死了!”
安妘覺得腦袋更昏了,聲音也低了下來,說起話來倒是越發可憐:“妹妹覺得沒了清譽便只有一死,你挑唆林家小公子與我退親,我當如何啊?”
安婉伸手握住了安妘的手:“姐姐要是如此喜歡林家的小公子,我將小公子讓給姐姐便是。”
安妘頭昏得越發厲害了,她現在不知道自己臉上已經潮紅,只覺得腦袋暈眩得厲害,渾身熱氣上涌,聲音越發有氣無力了:“妹妹這話說得糊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二人說了算什麼?”
說完,安妘覺得身上已然沒了力氣,倒在軟塌之上,碧霞和碧果叫了一聲“姑娘”,碧果轉身跑出了屋子:“我找太太去。”
安婉沒想到安妘會突然倒下,嚇得她退了一步,後面芳草連忙扶住她。
這時碧霞看着安婉,哭喊道:“四姑娘心愿已成,我家姑娘也是生不如死,為何還要跑過來慪我家姑娘?”
安婉拿娟子在鼻尖處蹭了一下:“三姐姐這麼冷的天投了湖,想必是受了寒,與我慪不慪她有什麼相干?”
碧霞還想說些什麼,安婉轉身:“三姐姐病了,我們不該繼續打擾,芳草,我們找太太請安去。”
安婉一走出房間,安妘躺在榻上叫了碧霞的名字。
碧霞趕忙蹲到了榻前:“姑娘,姑娘,碧果去找太太了。”
安妘雖然知道的不多,但多少知道了一些安婉在太太面前處處賣乖,轄制於她,凡安婉去了太太身邊,她就從來進不得太太的院子,如今碧果見自己病了,定然跑去找太太請郎中,而安婉剛才又說去找太太請安,想必這郎中是鐵定請不來的。
安妘燒得難受,卻還算是清醒,伸手握住了碧霞的手:“碧霞,你幫我穿好衣裳,咱們一起去見太太。”
安妘那手,一握住碧霞,碧霞心裏已經是慌得沒了方向,手心裏滾燙,今日要是請不來大夫,她家姑娘今日就得折在這兒。
碧霞聽了安妘的話,伺候着安妘穿好了衣服。
出門前,安妘又想到什麼,握住碧霞的手說:“幫我拿個面紗來吧,我面容難看,不好污了太太的眼,惹她心煩。”
碧霞聽了這話,心裏難受,鼻子一酸,差點又哭了出來,但又覺得安妘說得沒錯,只能先將安妘扶着坐了下來,取了一條面紗出來,給安妘戴好了,才扶着安妘出了門。
甫一出門,碧果便跑了回來,滿臉淚痕:“姑娘,太太院子門口的老媽媽不讓我進門,我們去找老太太吧。”
碧霞搖頭:“你頭昏了,老太太早就不管府里的事兒了,姑娘在老太太眼前又不是個得寵的人,去找老太太做什麼?”
碧果想了想:“那……那我們去找大奶奶,大奶奶這兩年幫着太太料理不少事情,大奶奶一定可以……”
她的話沒有說完,安妘搖頭,聲音雖小,但卻堅定:“既然這院子裏是太太做主,那我們就去找太太。”
碧霞看着安妘堅定的神色,皺起了眉毛。
安妘住的院子在宅子的東面,叫聽蕭館,和安婉的春熙閣比鄰而居,太太住在後宅中院旁東面的院子裏,叫清風閣,倒是離着不算太遠。
然而安妘身上燒得厲害,腳步綿軟無力,若不是碧霞碧果扶着,她是走不到清風閣去的。
到了清風閣門口,碧果叩響了門,開門的是一個老媽媽,那老媽媽一開門見是安妘,笑道:“三姑娘晚些時候再來吧,太太正和宋家大公子的夫人說話呢。”
安妘心裏苦悶,想着如今自己到了這樣的地方,竟然要求着另外一個女人才能活得下去,否則連個給自己看病的大夫都請不來,可是她現在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緩緩跪了下來:“我今天來找太太請安,還請媽媽不要攔我。”
那老媽媽皺眉嘆氣:“三姑娘這是何苦來呢,我看着三姑娘身上不大爽利,犯不着今天非得見到太太。”
安妘說話沒什麼力氣,思緒卻還清楚:“媽媽既然看出來我身上不大爽利,就知道我定然需要大夫,現在我就跪在太太的院子門口,也好讓宋家的大奶奶瞧瞧,咱們這公府裏面連丫鬟都不如的主子是怎麼活的。”
那老媽媽聽了,沒有說話,只將門關了起來。
碧霞扶着安妘,有些疑慮:“三姑娘今日倒是很有主意。”
安妘垂眸,心中想着碧霞定是疑慮自己家姑娘怎麼會作出這樣的事,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喘了口氣,將身子倚在了碧霞身上,低聲道:“我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人了,若我再想不清楚,沒個主意,咱們三個以後可怎麼在這院子裏活?”
碧霞聽了,心裏難受的厲害,眼裏又落下幾滴淚來。
清風閣的門再次被人打開,卻不是先前的老媽媽開的門,是個穿得不俗的年輕丫鬟,那丫鬟上前扶起來了安妘:“三姑娘正病着,怎麼好又跪在這地上,姑娘快些回去吧,太太已經知道了,打發人去太醫院請太醫了。”
碧霞將安妘交給了碧果,上前給那丫鬟行了個禮:“月影姐姐既然這麼說了,我們可就回屋子裏等大夫來瞧病了,姐姐可別蒙我們。”
月影嘆氣:“太太這院子,除了張媽媽,就是我了,你們見到我了,自然要曉得這就是太太的意思,難道是太太哄你們不成?”
碧霞笑着點頭,聲音也亮了:“是,太太是公府夫人,是這宅子裏的菩薩。”
月影本欲轉身進去,卻又走到了安妘面前,和安妘說道:“三姑娘今日不該親自來跪着,這要是讓宋家的大奶奶知道了,少不得讓外人說咱們太太苛待庶女,到時候,那可是全京城的人看咱們公府笑話。”
安妘雖不知道剛才院子裏面的事情,但月影這麼說了,她就不能不說些什麼,安妘伸手輕輕握住了月影的手:“姐姐心裏怎麼不明白,若是這院子裏面都是太太的人,自然像姐姐一樣顧全大局,可憐我平日裏有心親近太太,卻是進不得這院子半步。”
她剛說完,剛才開門的那個老媽媽又走了出來:“月影姑娘,太太叫你呢!”
月影也握了一下安妘的手,轉身走了進去。
那老媽媽看着安妘:“三姑娘,大夫也求到了,趕緊回去吧!橫豎別病死在我們太太門前,倒叫外人來看笑話!”
碧果心中氣得很,朝那老媽媽叫嚷道:“我看分明是劉媽媽你夥同着四姑娘,不讓我們姑娘去見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