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兩難
小白心頭漸漸湧上一絲不安，起身把賬本和銅板收拾好，拿了一把短刀藏在腰間，然後叫三子看好年幼的孩子們，沒事早些睡覺，自己領了六兒等四五個素來機靈強壯的兄弟，也鑽出坊牆下面的狗洞往福壽坊而去。
剛從福壽坊財神廟后牆根處的狗洞裏鑽出來，迎面便看見四喜領着大海走過來了。大海是福壽坊小混混的老大，日常做的營生和小白他們差不多，大約十三四歲年紀，滿臉忠厚，小眼睛卻精光四射，是個有擔當的人物。
小白學着讀書人的樣子，向大海行了個拱手禮，大海也笨拙的還了個抱拳禮。
“小白兄弟，”大海快人快語：“今日秋水樓出了大事，何太師府里的家丁抓了樓里全部的客人和夥計回府里，你兄弟怕是也被抓進去了。”
“何太師府里的家丁？”小白怔了怔，問道：“不是官府？”
“咱們天陸王朝的何太師可是了不得。何家是恆洲的古老世家之一，顯赫已經超過百年，比天陸王朝開國時間還要長久。何家專出美女，滿門后妃，如今皇上的貴妃，華親王側妃，永濟郡王妃俱是出自他家，京兆尹的人還真不如他家的家丁威風。”
小白一懵，心想怕什麼來什麼，怎麼就惹上達官貴人了，可是又不能放着小猴子不管，猶豫問道：“何太師府可在福壽坊？”
“那是自然，何太師府就在咱福壽坊東坊門不遠，佔地有十數畝，內有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景緻在整個素京城都是出了名的好。我有幾個熟人在裏面辦差，有幸進去見識過，比起皇上的天佑宮也不會差多少。”
小白心中腹誹，心想難道你進過天佑宮，口氣未免也太大了點，臉上還是儘力保持着心悅誠服的笑容。
大海偏着頭問道：“要找人，恐怕要進一趟何府，你去不？”
小白只能硬着頭皮道：“先過去看看。”
大海二話不說，轉身就往財神廟外面走。小白揮揮手，帶着四喜等人緊緊跟上，一行人在深夜無人的街道上緊緊貼着牆根，貓着腰往何太師府方向去了。
小白大海等人日常只在市井廝混，於朝政大事所知有限，只想着如何鑽洞爬牆溜進何府，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小猴子帶出來，完全沒有察覺到何太師這回高調行事背後的緊張氣息。
一行人直接到了何府後牆處的四季竹林里，大海三下五除二就扒開了牆邊堆放的雜物，露出了一個狗洞，抬頭對小白說道：“小白兄弟，這個洞不大，我這個頭進去有些艱難，兄弟就送到這裏啦。”
小白眉頭不由得一緊，心想你不是進去過，到門口了怎麼不幹了，是嫌我沒給好處，坐地起價了？於是把心一橫，解下貼胸掛着的一枚玉鎖，塞到大海手裏，口燦蓮花道：“大海哥是咱這素京城義薄雲天第一人，今夜這事情風險這麼大，您還領我們過來真是大恩大德，這個小玩意孝敬您，先拿着。”
大海也不客氣，接過玉鎖摩挲了幾下，知道東西不差，便揣進懷裏，對小白說道：“這裏進去是後院，就是夫人小姐們住的地方，沿着游廊向前有個月亮拱門通向前院，你那小兄弟一定是關在前院哪個院子裏。你進去了看哪處人多燈多准沒錯。”
小白看他還是沒有進府的打算，心中着急，正琢磨着如何說服大海跟自己一起進何府，突然從街道兩邊都傳來了沉重的馬蹄聲和整齊的腳步聲。
大海側耳一聽連臉色都變了，往左右看了看，急忙喊道：“快進去，快！來不及了！”
大海話一說完便當先鑽洞進了何府。小白一揮手，一群孩子一個接一個的鑽進了何府。
小白留在最後面，看見街道兩邊整整齊齊跑過來的是舉着火把穿着全套鎧甲的兵士，一名將官騎着馬在隊伍旁邊疾馳，嘴裏高喊着：“把何府圍好！如有進出，格殺勿論！”
小白在甲兵合圍何府的最後一刻鑽進了狗洞，出來一看還是一片四季竹林，遠遠一片黑壓壓的房舍，花園假山也看不分明，時不時有婆子提着燈籠在青石鋪就的小徑上來回穿梭巡夜。遠處的抄手游廊兩邊都掛着長長的紗幔，雖然入夜已經挽束起來，依然隨着晚風搖曳不止。院子裏有十幾處月亮拱門，都上着鎖，不知會通向何處。
忽然間，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小白悚然一驚，隨後聽見了開門的聲音，抄手游廊盡頭的一座月亮拱門應聲而開，六七名提着燈籠的家丁湧出來，後院巡查的婆子急忙迎上去。
小白等人聽見一個家丁朗聲說道：“為提防刺客，保護闔府上下的安全，永濟郡王已經調來了金龍衛，合圍在府外。大人吩咐後院的下人們各守門戶，不要亂走，至多三日，事情辦完就會恢復如常。”
隨後家丁們隨着婆子四散開來，奔向後院各處院落，向各位主子當面傳話。
所有人都窩在竹林里，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只有一隻色彩艷麗的飛蛾飄然落在小白頭上的竹枝上，撲閃着翅膀。
小白並沒有心情注意這隻飛蛾，她已經心亂如麻。她三歲便被遺棄在長樂坊的城隍廟外，是三子的大哥永福撿了她，和長樂坊的一群小混混一起長大。
因為一些特殊緣由，小白有異於常人的早慧，兩年前永福投軍走了后，她年僅八歲便成了長樂坊的孩子王。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操不完的心，小兄弟們的吃喝拉撒都沉甸甸的壓在她的肩膀上，雖然她比同齡的孩子聰慧太多，但畢竟只是一個孩子，窮困潦倒，無依無靠，舉步維艱。
這一次小猴子涉險，她沒法違背當初對永福的承諾，眼睜睜看着小猴子出事，儘管心中不安還是不惜一切的過來救人。但是，此刻進退兩難，這次的事情竟然已經到了令她束手無策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