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念及一生（8） 翎時桃華大結局
衛靈桃離開的那天，陽光出奇的燦爛。
沐風負手而立，站在城頭，望着紫竹城熙熙攘攘的景象，一時間心情複雜。
“我原以為等到這一天，靈兒會陪着我一起看這大好的河山。我原以為，我會拋下一切，帶着靈兒過想要的生活，可這一切都是我以為。”沐風望了一眼身旁站的塵毅忍不住苦笑道：“可是，我如若不得到這一切，恐怕我連和她站在一起的機會都沒有。”
“皇上，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如今您已經是南越國的王。過往已是雲煙。”塵毅看着沐風難受，心裏也不是滋味，但他也實在是找不到什麼話來安慰沐風。他陪了沐風這麼多年，自家主子對衛家姑娘是什麼樣的感情他是最清楚不過。
只是，有些感情並不是付出就會有回報，而且，為了一段不屬於自己的感情去傷害無辜的人也並不是可取的。
其實當初沐風在擺下棋局的他就在擔心如若有一天衛姑娘知道了一切會是怎樣的心情，那個時候的情況一定會特別遭。但是他看着沐風為了衛靈桃一心一意付出、籌劃的時候又不忍心打斷。
他心想，為了一個目標去努力並沒有錯。時翎可以喜歡衛姑娘，他們的太子殿下也可以喜歡衛姑娘，那麼為了喜歡的姑娘付出努力又有什麼不對呢？並且，他也在沐風的臉上看到了久違的真心的歡笑。
可誰曾想後來，沐風做的事情竟然越來越難以讓人接受，他為了衛姑娘而去傷害衛姑娘的家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與溫惜玉合作，利用時翎的家仇操控時翎……甚至他為了挽留衛靈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只為了利用衛靈桃的同情心將她拴在他的身邊。
塵毅忽然想起來他曾經勸過沐風，說衛姑娘是因為喜歡才留在沐風的身邊，現在想想，當時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好像是有點心虛的。不過說句實話，衛靈桃也的確是一個能夠掩藏自己真情實感的人。她和時翎都是會掩藏心緒的人，只不過衛靈桃更高一籌。
“是啊，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也什麼都沒有了。”沐風展眉微笑，卻有哀榮：“塵毅，你說我是不是一開始就做錯了呢？如若我沒有傷害時翎，或許靈兒就不會那麼難受，其實她和時翎本不該如此艱難的。”
“皇上，人都會犯錯的。”
“可是不是每個錯誤都能夠被原諒的。”
“就算不被原諒，糾正錯誤也未免不可。”
“是啊……糾正錯誤也是可以的，雖然可能晚了些。”沐風輕嘆一口氣，此刻他只覺得一直壓抑着的心忽然輕鬆了些：“對了，我聽說秦頌被護送回來了？”
“是的，只不過……他未能活着回來。”塵毅忍不住長嘆一口氣：“秦頌是個忠心護主的，也是個念及舊情，他最終還是沒能忍心殺了時翎。聽旁觀的侍衛說，當敵國的劍刃刺向時翎的時候，是秦頌拚命擋在了前面，後來時翎奄奄一息，也是秦頌拖着時翎將時翎藏在了安全之處……”
“秦頌着實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我記得當初在祁連山……也是他拼了命的救下了靈兒和時翎。”
“是啊。”塵毅感嘆：“秦頌的屍首已經被運回來了，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了。”
“其實……他本不該死的。”沐風望着熙熙攘攘的紫竹城，忽然嘆氣：“其實他很嚮往平淡隨和的日子，曾經我答應過秦頌，他可以不用奔赴戰場，只要他支應一句，我可以放他離開。畢竟他也為我們做了不少的事情。但是他卻告訴我，他想要遠遠的陪在靈兒身邊，無關喜歡，只因為靈兒曾經是真心護過他們的主，也是唯一給過他們希望和溫暖的人，所以只要他活着他就願意保護靈兒。這樣的人，值得人敬重和敬佩。也得多虧他，靈兒也不至於沒有希望的找下去。”
“對了，時翎那邊安排的怎麼樣了？”
“目前時翎已經被安置在塞北的一處小木屋裏，當地的一位老者負責照料他。只不過時翎傷勢過重，能否醒來還得看他的造化了。”
“既然如此，那便看他的造化了。”沐風垂眸沉吟。
“皇上為何不告訴衛姑娘時翎還活着的消息？”
“正如你所說，時翎是否能醒過來還得看他的造化，我不想靈兒滿心的歡喜又落空，我害怕她承受不了。再者說……我在靈兒的心裏已經沒有什麼好印象了，多說這些只會遭來厭惡。我想，她總會找到時翎的。而且，一開始我也的確對時翎動了殺心。這一次，我沒有辦法再將不屬於自己的功勞爛在身上。”
沐風淺笑，眉眼裏卻儘是哀傷：“我當初為何會那麼愚蠢，我明明知道時翎是靈兒的命，我為何要想方設法去傷了她的命？”
如今，紫竹城中已是繁華一片，來來往往穿紅衣的女子也有不少，可是卻再也沒有她的身影。
沐風知曉，打從他得到這一切的時候便是失去她的時候，自那一刻起，東宮之中便再也沒有太子妃。
沐風正想着，忽然被紫竹城中的一陣嬉笑聲給打斷了思緒——
扎着兩個羊角辮穿着紅色燈籠裙的小姑娘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抓着一隻風箏邊跑邊笑着說道：“聽娘親說，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如今城門已經打開，小陽哥哥，我們去郊外放風箏吧！聽說那裏風景好，還有好多野兔子和野果子！”
“我答應陪你去就是了，但是你得跑慢一點兒，別摔倒了！”身穿白衣帶着白玉冠的少年小跑着跟在少女的身後，目光急切：“誒！叫你小心一點，你看看你，差點撞到大娘的籮筐了！”
……
沐風望着這一切，不禁莞爾——一切似乎都沒有發生，美好如舊，只是天空已經如新，歲月也已經翻新了。如此，已是最好了吧。
……
南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紫竹城的城門徹底打開，那些在牢獄裏待了很久的冤屈之人終於能夠踏上回家的歸程。
衛靈桃離開紫竹城的時候只帶了幾件行李，途徑城門的時候有兩位小侍衛見衛靈桃眼熟便忍不住攔下來她多看了幾眼，幸虧衛傾華來的及時，只道了句“尋常人家的姑娘有什麼好看的”便將侍衛打發走了。
衛靈桃忍不住長吁一口氣，笑着看了一眼衛傾華表示感謝。
衛傾華卻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小桃，你若是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回來。”衛傾華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你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我和父親娘親會尊重你的小想法。”
衛靈桃點了點頭：“哥哥放心，無論我去哪裏，家永遠都是家，所以我會回來。”
衛傾華這才鬆了口氣，目送着衛靈桃離開。
衛靈桃最先去的地方是時翎為她所造的塞北祁連寨，因為很久沒有打理，塞北祁連寨的花花草草都已經乾枯而死，後院的人工湖和小瀑布也已經乾涸。推門而進，迎接她的是肆意飛舞的灰塵。
衛靈桃似乎看見了那個身穿藍衣的少年端坐在餐桌旁，皺着眉頭望着眼前那幾盆黑乎乎的菜。
衛靈桃忍不住破涕為笑。
而後衛靈桃來到了祁連山。
因為幾年前那一場紅轟轟烈烈的大火，祁連山已經失去了往日的枝繁葉茂，原本祁連寨所在的地方依舊是一片空曠，但是衛靈桃閉上眼睛，往日的喧嘩熱鬧卻依舊能夠浮現在眼前。
過往的歲月就如同一場也無法醒過來的夢，只要衛靈桃一閉上眼，便能夠深陷其中。
她似乎能夠聽見時翎一聲聲“阿桃”的呼喚，似乎能夠看見他正笑着朝她走來。
淚水逐漸充盈了她的眼眶，而後順着眼角緩緩流下。
衛靈桃終於到了她最想要逃避的邊疆戰場，此刻的邊疆大漠，已經絲毫看不見打鬥的痕迹，漫天的黃沙掩埋了過往的血與汗，就好像那些鮮活的生命從來都不存在過。
但不管那些逝去的人生前是如何的，如今已經離去世上總會有人為其傷心的吧。畢竟在這世上走一遭，沒有絕對的是與非，錯與對，有的不過是對待愛人的偏念而已。
有巡邏的駐邊侍衛看到了孤身一人的衛靈桃，以為她是迷了路的旅人，便忍不住開口問道：
“姑娘，你可是迷路了？這裏已經到了南越的邊境，請問……你是要去哪裏？”
“我不過是來找一位故人而已。”衛靈桃沖那位侍衛笑了笑，一雙眸子裏填滿了期待，也摻雜了些許憂愁。
“故人？他是在這裏駐守邊疆的侍衛軍嗎？要不小姐你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我去幫你問問？”
衛靈桃搖頭：“不用麻煩了，只有我能夠找的到他。我知道他會回來。”
衛靈桃笑着對侍衛軍們招招手，而後踏着如血般的落日餘暉走向茫茫大漠裏。
彼時，有微風捲起黃沙，在大漠裏吹起簌簌的聲響。衛靈桃緩緩閉上眼睛，而後她能夠聽見兵刃碰撞的聲響，那樣犀利刺激的聲音一陣陣的刺激着她的耳膜。
衛靈桃似乎能夠看見時翎提着一把劍刃渾身是血的站在荒涼的大漠裏，他帶着赴死的決心奔赴戰場，卻也帶着向生希望渴望着離開。
衛靈桃深呼吸一口氣，理了理自己肩上的行禮，準備奔赴塞北。
那是她第一次遇見時翎的地方，她相信，這一次也能同樣遇到。
她似乎能夠看到在那樣一片茫茫無際的大漠裏，落日的餘暉紅的似火，時翎則站在不遠處用湛藍的眸子深情的望着她，對她說：“生命不息，愛桃不止。”
他還說：“阿桃，我願意一輩子都活在你的眼睛裏。”
“我也願意一輩子都活在你的眼睛裏。”衛靈桃低喃，淚水也逐漸打濕了眼眶：“時翎，你等着我，我會找到你的，只要我相信你還在，那麼你就永遠都沒有離開。”
我記得我們曾經許下的諾言，也記得你曾經說過的要和我去的遠方，我記得和你看過的山川和海洋，記得同你賞過的太陽和月亮。我和你吹過微風，也淋過大雨。我和你歡笑過，無奈過，也痛苦過。這世間的愛恨嗔痴，你我皆已品嘗，這世間的悲歡離合，你我也都曾經歷。我相信在不遠的明天，你會踏着小紅馬向我奔來，就像當初我奔向你時那樣。我相信，你純澈的眸子裏會盛滿一整個春季的暖陽，我相信，你的笑容依舊乾淨柔和，我相信，你會笑着將我擁入懷中，溫柔的說道：“阿桃，你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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