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義務教育法
成人後她明白，當年孃孃如此不待見她，造成她苦難的童年其實是因為父親造的孽。
父親鐵路工人，常年在外省工地，和孃孃兩地分居。
在湖南株洲修鐵路時，和當地村裡某個女人有過關係，並生下的她。
她有母親，卻從來沒有在她生活中出現過。
鐵路職工說自栩自己是播種機，走到那裏播到那裏。
那時侯工程單位還叫工程隊，所有的職工都是單位的正式工人，幹着工地上包括開挖土石方等所有具體的體力活。
鐵路工人有工作有工資是那個年代窮鄉僻野的鄉村女人要找的好男人標準之一，可是相當一部分鐵路工老家裏還有老婆孩子。
出事往往是等鐵路當地小老婆給鐵路工人生的小孩已經能打醬油了，家裏原配夫人找上來，許多事情才揭開鍋蓋。
被騙的當地女人，一旦生了孩子，女人天生的母愛會使她們放棄一切，死心塌地想嫁給鐵路工人。
生下孩子產生的‘親情’是在強迫中產生的，許多會鬧的得不可開交。
被騙的當地女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可這種事太敏感，涉及到許多家庭，搞不好會讓許多鐵路工人原配家庭妻離子散，進而影響到單位的穩定。
為平息事態，單位會介入安撫。一種情況是鐵路職工把被騙女人生的孩子帶回老家，給她們錢改嫁他人有條活路；沒生孩子是單位直接把職工調走，遠離是非。
吳鳳就是被造孽后被鐵路工人帶回老家那一種情況。
父親本是鎮裏一孤兒，當年在鎮上當民兵，能找到孃孃結婚，已經是幸福。
民兵當時支援工程建設，父親得到一個機會進了鐵路單位，從此開始常年在外修鐵路。
把吳鳳帶回家，確確實實是父親在株洲那邊修鐵路時做了對不起孃孃的事。
自己作為一個錯誤出生的孩子，還要交給孃孃撫養，孃孃的不舒服，不爽可想而知。
成人的不爽和這些被迫生出來像吳鳳這樣的孩子有什麼關係呢？孩子是無辜的！
可是小小孩童無辜的申述又能靠誰呢！
所以她小時候，三四歲就開始乾洗碗、洗衣服這些家務，剛明白事理就有一種很恐懼的心裏。
如果那裏幹得不好就會被孃孃揪着頭髮，一下子從屋裏甩到屋外去。
她也奇怪自己小時候怎麼沒有被摔死或者缺胳膊少腿，自己的命大?
吳家寨里人都知道孃孃是她后媽，她是父親從外省工地帶回來的，小小年紀在家裏啥活都干，就像一個小大人。
如果沒有國家的防輟學政策，沒有學校老師下鄉檢查，她怎麼可能到鎮小學讀書?
如果不讀書，學到知識見了世面，更關鍵有學校老師的保護和自我保護，一直呆在這鄉下，孃孃孃惡可以習慣成自然，越來越惡。
她多次被孃孃像物品一樣從家裏扔出去，沒摔死，不敢說次次都命大運氣好。
她忍受不住折磨自己去跳河尋死被人拉回來了，又再去跳就不一定被好心人看見拉回來了。
……
如果沒有書讀，她就只能默默在這村寨里自生自滅，能僥倖活到十一二歲，說不定被孃孃賣掉給人當媳婦，小小年紀懷孕流產死掉。
或者自己性格剛，自己死之前先把孃孃給殺死……
這些都不是天方夜譚，也不是荒誕的想像，活在沒有愛和責任的家庭里，沒有任何人保護，這些就是苦難孩子最最現實的命運。
她成人後，看到過一本敘利亞難民兒童贊恩的真實故事，直擊的黎巴嫩底層民眾的生存。
贊恩和弟弟妹妹們沒有身份，也從未上過學，兒童時每天除了打零工和販賣手工果汁外，還不時受到父母的辱罵、毆打。
和吳鳳的童年一模一樣。
他們的父母為了幾隻雞便拿11歲的妹妹強行賣給商販為妻，最後懷孕慘死，贊恩憤怒，拿起刀奔向兇手……
贊恩坐牢了，起訴父母生了他……
當時，成人後的吳鳳看哭了，若連給孩子一個身份的證明都沒有，連最基本的溫飽都無法解決，充斥着家暴、童工、拿孩子不當人，那麼將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來受苦的父母，與惡魔有何區別？
幸運的是，她出生在中國，不是敘利亞。
和贊恩一樣的童年在孃孃這裏，雖然一樣沒有愛和責任，沒人保護。但是中國，她所在家鄉的鄉鎮學校保護了她。
這是她小時候的幸運和幸福。
她還只是一個小女孩，孃孃要對付她的辦法原本有幾萬萬個。可是有學校老師給她撐腰，孃孃再罵再拿她當空氣也沒辦法了。
孃孃再凶，再像個妖魔鬼怪，我們國家有收妖的人，那就是學校對他的保護。
這也是讀書能改變命運帶給她最初的感受。
孃孃在那個家裏依然可怕，但不再是以前那樣得罪了她就是天塌下來的感覺，不再是！
小吳鳳在孃孃那裏憑苦命幹活換來一口飯吃，再去學校讀書，就咧嘴自己給自己笑。
在家裏當然不敢進孃孃房間照鏡子，沒有新衣服穿，挖豬草時經過村裡小河邊，對着河水裏的倒影笑。
這種出生的她，當然吃得了苦，從小就是苦，習慣了。
但是不習慣的是，村裡居然有人關注她了。
以前她沒讀書，村裡人大概只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存在，因為她小，只是大概知道。
可她一讀書，在學校次次考試100分，老師和其他家長都驚訝，這就引起了村裡同樣有小孩讀書人家的注意。
她會讀書更引起了孃孃的不滿，又不想讓她去上學，學校的謝老師會找上門，還有村委會的也上門告知，違反義務教育政策家長先去坐牢。讓孃孃有些無可奈何地氣惱。
她越會讀書，孃孃就越看她不順眼。找茬動手打她，她也不求饒。但是這些事情又會傳出去，有老師來家訪，說不能暴力對待吳鳳。因為她識字了，學習寫作，把孃孃莫名其妙打她這些事寫出來交給謝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