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父親去世

上中專最後那年寒假，抽煙很厲害的父親得了肺癌，從縣醫院拉回家裏沒兩天就不行了，那是父親剛退休回家不到一年。

孃孃捶胸頓足，呼天咒地地嗎:“那個煙死抽爛抽的，抽出肺癌了，剛退休不久后就要死了，退休工資都沒有領了。幾十年的退休工資起碼幾十萬，說沒了就沒了，虧大了了，划不來呀划不來……”

吳鳳想想父親這一生，過得凄慘，工地辛苦一輩子，回到家被孃孃壓制着，內心一定沒有多少幸福感吧!

人活着划得來划不了不是用金錢考量的，而是體會到幸福與否。

父親去世了，一手操辦後事的孃孃和哥哥姐姐們並不傷心，談論着怎麼找父親退休單位多要點喪葬費，怎麼領撫恤金，討論得熱火朝天……

她為父親感動傷心，靠別人來獲取幸福感都不可靠，靠自己才最穩妥。

而一個孩子讀書的農家女子，要靠自己獲取幸福感路途還艱難。

她為父親難過，為自己難過。她披麻帶孝，跟着抬着棺材的隊伍緩緩走着。細雨蒙蒙，把路攪得更濕，更泥漿，鄉里人們大喊着：“孝子孝女打滾！”她就用身子朝那些最稀最爛的地方滾過去，頭上，臉上，身上全是污漿。

這是她最對父親最深的思念和感情。

可是沒人感受到她在父親葬禮上的悲痛欲絕，都在誇孃孃辦這喪事請和尚走道場，擺足三天才下葬。

“這人活一世，不就看這死的風光嗎？”村寨里人讚揚着孃孃。

她那時沒有能力給父親辦喪事，這個家是孃孃的，這個家不是她的，她還沒有發言權。

父親喪事辦完了。沒有了父親，吳家寨似乎一切完全與她無關，孃孃那個家裏和她有關任何物品也沒有了。

她只能孤獨地離開村裡，從此就是不再有家的人。

離開前夜，她朝山裡爬去，山間密林處，黑漆漆的山間，高陡不平，荊棘遍地，刺進了皮膚他不覺得疼，夜間頻繁盛活動的爬樹的小動物，地面跳躍的昆蟲，鑽洞出洞的小蛇也被他攪得撲撲哧哧地貼着地面的樹林、草叢、地洞四處鑽竄……

山間密林里有月亮灑下的光輝透過斑駁的樹葉，陰暗不明地打在她的臉上，抖動着顫抖着，像極了她撲通撲通能感受到的心跳。

她撲在孃孃給父親刻的墓碑上。墓碑上有字，刻着的孝子孝女上有哥哥吳建和姐姐吳敏的名字，單單沒有她吳鳳的名字。

一個人要做惡，就是拿人不當人看待。孃孃在她考取省城的中專依然不拿她當人看，習慣了一直不拿她當人看待，以為她還是原來的她。

她知道，對付孃孃這種人，不能講內在品質，這些人只會看外表。如果自己在中專接受了周明的追求，帶着那樣高大帥氣氣質非凡的男朋友，開着名牌轎車回來奔喪，震驚全村寨，孃孃還敢這樣恣意妄為取消她孝敬父親的資格，敢在墓碑上敢不刻上她孝女的名字？

孃孃和村裡這些人只看外在表象，活得膚淺。

其實她進入建校讀書，已經是一個有文化，能自立和現代社會接軌的有能力的女子。只是因為暫時工作，沒有收入，按照自己的意願，沒有找個男朋友來撐腰罷了。

所以，回到老家，就依然受到孃孃這般大俗人的超級噁心。

從這樣家庭成長起來的吳鳳，她深諳人性的陰暗面，又有主見。

絕不會為了所謂的外在面子，選擇一個心性不成熟的男朋友，她已經給自己定性。

她要找的理想對象，必然是一個明辨是非、和自己同氣連枝、絕無二話的男子，不受制掣肘給別人拿捏的男子。

她要大刀闊斧地走出吳家寨那個家的陰影，要活出自己真她人生。

她自言自語:“爸，我要走了。我完全可以靠自己活得很好。你放心，以後再苦再累她也不會想着依靠男人，靠自己好好活着，幸福自己給，我就是我！”她撫摸着父親的墓碑，意志堅定。

可以說，父親這一生都被孃孃壓得服服帖帖，只能偶爾關心她，那也是父親的自私。因為她數次向父親證明過孃孃的惡毒，但無奈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相比於哥哥吳建和姐姐吳敏，她就算在那1992年考取中專，成為了村寨里的金鳳凰，也依然是最不受重視的那一個。她的中專三年，除了開學的父親給的400元，也再沒有給過她生活費。

越是探究，就越明白自己在父親那裏也沒有得到什麼愛和責任。

她精神上的父親和母親也已經一齊死去。

她必須真正徹底獨立起來。

那裏還是她的家嗎？那裏只是孃孃，還有同父異母哥哥吳建，姐姐吳敏的家。

從此她離開了那個家，在學校那最後一年的春節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一直到畢業，參加工作后，和孃孃他們那邊就從此彼此悄無聲息。

但是還在建校讀書時，經濟還未獨立，卻要真正的獨立生活。

孤苦伶仃的在南陽城還一無所有的他，必然得吃更多的苦。

學校宿舍寒假暑假學生可以申請留宿，但是春節那7天假期不行，要封校，也沒有人會想到一個學生會春節萬家團圓的時候無家可歸，會躲進這學生宿舍里。

中專最後一年寒假提前回校，春節那幾天躲在學校空蕩蕩，一坐偌大的宿舍樓只有她一人的春節，和現在在工地還有工友們一起熱鬧和開心，已經好太多太多。

說是躲在宿舍樓，真的是躲在裏面，靠背包上的十五包方便麵活命，過完春節那長長的七天假期。如果不躲進來，只能像流浪漢一樣在春節正月間的寒風中尋找遮風擋雨處，是四處透風的商場門口，或者橋洞……充滿危險，宿舍就舒服多了！

她在學校讀書能生活下來是因為她在校園裏打工，撿垃圾和學校打工的後勤人員是一個朋友圈。打掃衛生的清潔工、修剪花木的修理工，學校的保安人員都是她的朋友。

春節那幾天學校封校，門口只有白天和晚上兩個保安值班。她不想給保安說她春節無家可歸，求他們開門進宿舍躲避，那樣會驚動學校，太丟臉，她畢竟還是這裏的學生。她是除夕前一天，在兩保安交班前，說拉了東西在宿舍拿一下就走，拿到鑰匙去宿舍開大鐵鎖門，回來還鑰匙鎖沒有扣上。等她出來還鑰匙時，兩個保安正在裏面加班換保安服，她繞着門順着牆根走，在保安視線外返回寢室，進去后把大鐵鎖鎖住，進入了她自己的寢室。

背上的包里十包方便麵，斷電的，還有有水，洗漱間的自來水。畢業那一年的春節7天，她就是喝着冷水，干嚼着那十包方便麵，躺在床上度過來了。

長期吃方便麵的人，據說死了以後屍體也不會腐化，便得像膠袋!

有過這樣經歷的人，出來隨便吃上一碗粉或者面，勝似人間美味，自身的骨頭硬得也會變得無比清奇。

度過了這艱難的7天，她知道自己的人生春天來了，因為中專畢業后她就要參加工作，養活自己，真真正正要做一個獨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