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人心所向

可是曹丕忽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真正為這些士兵考慮過這些。他也從來不用考慮這些，因為在他的管制之下，這些人是沒有自己的土地的！

現在漢北來了，給了他們土地，或許是真的，也或許是假的。但是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這些人都會冒着抓住被自己殺頭的風險逃出去嘗試一下。

曹丕更是明白，漢北把土地分部隊費普通平民，是漢北經常做的事情，他看着這個軍侯求着他，讓他們回家之後，曹丕也同時明白假如有一天自己殺回來，這些人會毫不猶豫的拿着武器來和自己對戰！

曹丕的步履有些蹣跚，眼睛看着陸遜：“是不是我錯了？是不是我們都錯了？”

陸遜點頭：“劉漢的諸葛丞相說的很對，求和，變法，是我們必須要做的事情。”

曹丕痛苦的閉上自己的眼睛。

洛陽郊外，童蓄艱難的扭動了一下自己的身軀，身邊還剩下三十多人，這三十多人中，有細作，有風語的人，也有他原來的一些士兵。他們是倖存者，是在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下僥倖活下來的人。

童蓄的傷口讓他感覺渾身疼痛，但他還是慢慢的站了起來。

一個細作忙的跟着問道：“將軍，您去哪裏？外面很不安全。”

童蓄看看躺在地上的一屋子傷員：“你們在這裏獃著，我要去找些葯來，還要找些吃的，不然我們都撐不過明天。”

細作說道：“不行將軍，你在這裏，我去找葯和吃的。”

他想站起來，可是剛剛起身一半，整個人就痛的大叫一聲，然後再次跌倒。

童蓄輕輕一笑：“還是我去，你們放心在這裏獃著，我一定會安全回來的。”

只要一有動亂，竇家藥鋪的生意還是很興隆，不過贏利卻並不好。給窮人看病只收本錢，是竇家藥鋪的規矩。在這個窮人甚至連本錢都給不起的年代裏，他們經常是連本錢都收不到。

竇郎中的兒子在去年也病逝了，現在在藥鋪掌柜的，是竇郎中的孫子。他有兩個孫子，一個接掌藥鋪，一個在劉漢的部隊當兵。

年景不好，一個藥鋪養活不了兩個人，於是，哥哥竇睿靠藥鋪活着，弟弟竇智則在劉漢的部隊裏面當兵。

雖然當兵也吃不飽，可好歹能活下去，這個年景，能活下去就是本事了。

劉漢的部隊已經全部潰敗，當典滿的大軍從朔方壓來的時候，曹魏的軍隊都節節敗退，劉漢那些殘餘的部隊中，許多像竇智這樣為了活着而當兵的人偷偷的跑回家中。

好在現在劉漢基本就算是完了，趙雲對於這些想走的人也沒有強留，所以回家之後也沒人再次來抓。

竇智就在家裏幫着哥哥和嫂子打點一些雜務。

比如採藥，碾葯，做飯，洗衣服之類的。米缸掀開，竇智看見裏面已經見底了，剩下的米最多只能做兩碗飯。

他抓起幾粒生米放在嘴裏，使勁的嚼碎之後咽下肚子，把剩下的米放在鍋里煮了。

等飯快熟的時候，竇智離開廚房，來到哥哥面前：“哥，我先吃過了，你和嫂子吃着，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活做。”

竇睿很是不滿：“你瞎跑什麼？這時候你上哪裏找活？”

竇智嘿嘿一笑：“不去找怎麼知道沒有？前幾天我不是幫人糊了一個房頂么？”

竇睿有些生氣：“前幾天是前幾天！現在漢北軍馬上就要打到洛陽了，你是當過兵的，最好給我老老實實的在家裏獃著！”

竇智卻不理他哥：“就這麼說了，我走了啊。”

哥哥跟在後面急喊都喊不住他。

上哪找活做？竇智離開家門之後，漫無目的在街上閑逛着。街上的人都顯得有些慌亂。有些人在準備逃亡，有些人則偷偷的準備一些東西，等到漢北軍進城的時候歡迎漢北軍用，希望那樣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逃亡要有路費和路線，要有接應你的親戚。而歡迎漢北軍同樣需要一些拿的出手的東西。大多數人還是如竇智一樣，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因為他們沒有抗拒的力量，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默默的等待即將到來的未知的命運，對於他們來說是唯一的選擇。

竇智在來到城門口，希望可以看到哪個大戶人家逃亡的時候東西拿不動丟掉的，或者是需要一個挑夫的，可以賺些錢來貼補家用。

漢北軍已經達到了洛陽邊上，正在做着最後的戰鬥準備。姜維知道，漢北軍要準備三天，因為從對方軍營中來的使者告訴他們，給他們最後三天的時間，希望他們能投降，以最大程度減少戰爭給洛陽這座古都帶來的損失。

而劉漢現在是不是投降，已經不是姜維和趙雲等人能說了算的。現在駐守洛陽的軍隊有十三萬，其中東吳和曹魏的部隊佔了其中的八成。

其實，戰爭對於劉漢已經沒有必要進行下去。曹爽所期待的援軍不可能出現了，所有的高級將軍們都知道，鄴城已經失守，漢北軍的鐵騎已經逼近許昌，曹丕已經往長江邊上撤了。

對於劉漢來說，從孫權把寶劍插進劉禪身體裏的那一刻起，戰爭已經結束，劉漢已經滅亡了。

但是曹爽不這麼認為，他堅持死守洛陽。他知道自己在這裏多守一天，曹丕就多一天的時間佈置新的防線。至於新的防線是不是能防住漢北軍，他管不了這麼多了。

曹爽走入劉漢的皇宮，現在這裏的主人只是一個幾歲的孩子，這個孩子是曹魏和東吳扶植起來的。所以曹爽現在可以自由的進出這裏。

張蓮這個連皇后都沒有做成的女人，直接做了皇太后。當然她心裏也清楚，這個皇太后自己做不了幾天了。

劉漢現在只能在曹爽的合作下，勉強的維持對洛陽的控制，從長安到洛陽，都已經被漢北打了下來。而漢中和益州現在已經處在一種無政府的狀態下。

據可靠消息說，益州李嚴已經在和漢北的人談判，商洽投降的事情。沒有人責怪李嚴什麼，上一次大戰他已經儘力了，現在他那裏沒有兵，沒有將，用談判來拖延一下漢北軍的腳步，看看洛陽這裏能不能有起死回生的奇迹，是李嚴唯一能做的事情。如果洛陽都沒有辦法挽回局面，那麼保證自己屬下居民的安全，投降真的是可以接受的。

漢北也知道李嚴的心思，所有任由李嚴拖延下去，讓李嚴看清楚，他等的機會是不會出現的。

曹爽每天都來一次皇宮，自從姜維帶回了諸葛亮想求和的想法之後，劉漢已經出現了投降的聲音。他能理解這種想法，真的能理解。但是曹爽不允許劉漢求和。

至少在曹魏的軍隊還有拖延戰爭的能力的時候，劉漢絕對不能求和。如果劉漢求和，洛陽不戰而下的話，包圍洛陽的幾十萬漢北軍可以從這裏直殺榮陽，然後殺往荊州。

那個時候益州的李嚴就會投降，漢中也會被漢北軍攻克。

失去了益州和荊州，曹丕想依仗的長江天險將不復存在。

所以曹爽現在需要呂蒙配合自己，需要還在洛陽的那些劉漢的將領配合自己，把戰爭儘可能的拖延一些時日。

呂蒙沒有什麼好說的，讓曹魏軍隊安全度過長江，對東吳那薄弱的兵力本身就是一種補充。

關鍵是劉漢的那些將軍，雖然現在他們能掌握的兵力不過三萬多人，但是曹爽必須取得他們支持。這些人熟識洛陽，他們是不是心存必死之志，對於曹爽來說非常重要。

有的時候，戰場之外的一些消息確實是很可怕的。比如漢北軍並沒有在任何一座城市展開所謂的“屠殺”，他們的馬刀只是砍了幾個不願意交出土地的士族的腦袋。比如他們把那些士族的土地分給平民，這些消息在戰亂的時候，隨着那些流民的流動，是你想封鎖都封鎖不了的。

童蓄正想着怎麼進門的時候，發現守城的劉漢士兵根本不是那麼盡職。他們對過往的行人盤查僅僅限於對方身上是不是攜帶了兵器。至於身份什麼的，他們最關係的就是對方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童蓄前面那位是從長安來的，士兵顯然對他非常有興趣，領頭的軍士把那人拉到一邊，小聲問道：“兄弟，我聽說那些蠻夷在長安把大戶都殺了，又分了土地，是不是有這回事？”

那人搖頭說道：“沒有這事，大戶殺了不少，那都是田產在千頃以上的幾個大戶。被殺了的大戶家裏的土地都被分了，可是大多數人還是給原先的老爺種地。就是租子交的少了很多。”

幾個士兵一見到有知道事情更多的人，忙的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說道：“兄弟，那些蠻夷租子怎麼交的？和我們說說？”

那人急着想走，卻被一眾官兵拉着。包括搜查童蓄的那個士兵，當童蓄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只是用手在童蓄身上幾個能藏兵器的位置拍打了幾下，頭卻始終轉過去看着那長安來的人，沒有看童蓄一眼。

童蓄就這樣輕鬆的走進了洛陽，而那長安來的人只能說出自己知道的全部事情：“蠻夷的租子分為三種。比如說你今年收了一百斤糧食，要給老爺五十斤，還要賣二十斤給官家的糧倉。”

士兵們有些錯愕：“那不是跟我們這差不多麼？也有七成了！”

那人搖頭：“這七成和七成不一樣。官家收那二十斤是給錢的，而且每年官家給的錢，和那一年糧商收糧的價格差不了多少，年景好了，官家的稍微便宜一些，年景不好的時候，比那些糧商的價格還要高一些。再說給老爺那五成，雖然給了五成，可是你明年的種子全部都是老爺發給你，不要你自己去買。而且各種稅收都由老爺給你交，不要你去管。”

士兵聽的有些興奮，他們心裏都暗自算着，這樣的方法也就是說，種上一年的地，刨除給老爺的一半，剩下的三成足夠自己一家吃喝了。賣給官家的兩成可以換成錢存起來，省着點花年底還能有結餘。

長安那人抱拳說道：“諸位軍爺，小人真的要趕路了！請諸位行個方便才是。”

領頭的軍士看了他一眼：“既然他們條件比劉漢好，你還跑什麼呀？”

那人一陣苦笑：“不滿軍爺，長安那有多少土地呀？這不是人家馬上要打漢中了么？哪裏可是一片黃金地！我這是回家找我哥哥，然後一起去漢中，諸位軍爺我真的趕路，行個方便，行個方便！”

軍士放那個人走後，幾個人坐在一起，都不再說話，各自都想着一些不能說的心思。

有的時候就是這樣，民族大義可以鼓舞一時的士氣，也可以鼓舞一陣子的士氣。

但是，當那個民族沒辦法讓他的臣民幸福的活着的時候，那個大義就會被他的臣民們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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