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少滑頭(上)
層巒疊障林波樹浪之上,兩條人影騰挪閃移,如履平地,他們口中時而還發出爽朗的大笑和不着邊際的相互調侃,時而又有氣極敗壞的兩相叫罵,從聲音可聽出是一老一少,可是兩人間是什麼關係卻有點不好判斷。
兩人一前一後追逐,若只看他們間那份賣力勁,很容易會讓人以為是仇敵,然而這兩個人在江湖上如此這般浪蕩了已有大半年,很多人都將他們串在了一起。他們兩人在江湖上所做下的事即有讓人哭笑不得的,也有讓人敢怒不敢言的,還有讓人感恩不盡的,更多的卻是讓人怨恨仇視的,因此江湖上要殺他們的人很多,要殺他們其中之一的人更多,可是他們兩人卻又都不是壞人。
兩人其中之一是個天下人共知的武林名宿“武痴”華離,此老是位居“三奇三怪”之首,成名足有六十年,論名望輩分確是天下共仰。
至於另一個年輕人,別說江湖上無人知曉他姓名來歷,就連華離自己也是毫不知曉,唯一知道的是這個年輕人武功高的出奇,華離追了他大半年吃了不少苦頭,江湖上吃他苦頭的人也不少,所以要殺他的人也不少。
這個年輕人性情跳脫玩世不恭,不管是整人的辦法還是救人的手段都是花樣百出無奇不有,可是他的武功卻是正正統統規規矩矩,名符其實的玄門正宗,而這麼年輕便有如此功力確實讓人匪夷所思,更難得的是此人出手之間便可形成一股巨大壓力,浩浩蕩蕩似乎無孔不入,“天王手”之名也因此名震江湖。
天王手的名號在江湖上自從開榜以來就讓人津津樂道的“風雲榜”中,可謂是最為搶眼的幾個風雲人物之一。
華離自從大半年前在嵩山巧遇這個年輕人,便一直追着他不放,其中有什麼原因除了當事人,外人無從知曉,不過華離即有武痴之名,其中原因極有可能便是看上了年輕人的武功,像這種事發生在華離身上並不稀奇,否則武痴的名號也不會安在了他身上。
兩人今日追着便到了巫峽,他們的叫喊聲瞬間將這裏的寧靜給打破了,所到之處棲鳥驚飛,走獸奔走,林中景象看不見,但這驚鳥漫天的情景倒是蔚為壯觀。
華離氣極敗壞的大罵道:“你這個臭小子,小王八蛋,有種就跟你爺爺打一架,豈有此理,這大半年了總引老子到處閑逛,倒成了你的打手了。什麼天王手,我看是狗屁,不,是兔子,***,這手輕功倒是名符其實,逃起來比兔子還快!”
他這聲音是中氣十足,讓人難以感覺出半點老態,而且他這說話一派激將勢頭,哪有半點已是年近八旬老者所應有的脾氣。
年輕人在前面大笑道:“我呸,你個華老頭,老子看你不是‘武痴’,還是改成‘犯痴’更恰當,追着哥哥這麼個年輕人算怎麼一回事,有種你就去追我師父去啊!”
華離想起年輕人那師父就更氣極敗壞了,哇哇叫道:“去你那鬼師父,你們都是屬兔子的,逃起來當真是一溜煙便沒個影子了!老子能吃定你,不追着你還追着誰去,你個小滑頭卻仗着老子的名頭還混的風聲水起,得了個什麼‘天王手’的便宜名號!我呸!”
年輕人大笑鄙視道:“你個老混蛋的名聲原來都是欺負晚輩得來的,真是笑死哥哥了。我就不停,你有種就追上來,看我不打的你落花流水,嘿嘿!”
華離又呸了一聲,道:“放你的狗臭屁!老子成名時你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當誰的玄孫呢,竟敢懷疑老子。你這滑頭有種就別總做兔子,說起來你的輕功能達到這份成就,老子也是有操練之功的,還真以為你是個人才么,美的你!”
這時年輕人腳下突然冒出一大蓬東西閃電般朝華離捲去,華離叫聲“你又放暗器”後腳下同樣一動,便也同時有一大蓬東西前沖將之抵消擊落,原來都是一大蓬的樹葉,只這一手就足以讓人色變了。
兩人又追逐了一會兒,已經到了長江巫峽段上,頓時轟隆隆的水聲悶響震天,夾着被他們驚起的各種鳥嗚獸啼,讓人感覺極為古怪。
年輕人躥移到一道高聳的斷崖上便突然停下,向華離大呼道:“老頭兒,你看太陽都快要躲起來了,我也累了,咱們休息一會,你去置辦些美食來如何?”
華離才不幹,叫道:“你想休息就先跟老子痛快打一回架,別什麼事都沒幹便想占老子便宜,老子又不是你的奶娘,還跟你去置辦美食,美得你!”
他也停了下來,來到年輕人跟前得意笑道:“都說姜還是老的辣,你們這些年輕人根本不知道什麼叫長進,更不懂什麼叫事先做好準備,當然就更不知道世間還有未雨綢繆這句成語了!”
說著便從后腰取出一個蛇皮口袋,從其中拿出一片牛肉乾就放入嘴裏大嚼起來,又從腰上解下個鹿皮酒囊大口大口的灌下幾口,大呼痛快。
華離看着年輕人一臉苦相,又樂道:“怎麼樣,跟爺爺打一架,就分些給你解解饞,哈哈!”
年輕人卻突然笑道:“好你個華老頭,你可別後悔!”說著便從高崖之上跳了下去,弄的華離目瞪口呆,半天回不過神來,他知道這小子怕是又要搞什麼鬼名堂了。
贏浮天放下酒資,從這所臨近岷州城官道的支道上的酒棚中悄然退走。
他本是要再進洮州,向關信金高等挑戰,這不是他不自量力或是想找死,相反的只有在不斷面對高手的壓力下才能讓他的魔功日進千里,他相信只要不是面對如宗術巫游那種級數的人物,自保還是可以做到的。
因為清晨離開時大霧,又沒注意方向,一路上更是心事重重,這才因迷路而到了此處。他在這個路邊酒棚中聽到包括自己在內的許多風雲人物非常有趣的傳言,卻大多毫無價值,聽聽也就罷了,當不得半分真。他算是在這白白坐了近兩個時辰,除了些風言風語,沒了解到半點江湖上時下的動靜。
不過有一點他感覺非常奇怪,天風幫為何會如此不智的放出那種話。只要自己現身江湖,不但那種大話會不攻自破,且還會更加的惹起江湖人的恥笑。
確實,那種話當然不可能是如關信這種天風幫的領導人物說出來的,而這其中的始作俑者又恰恰是天風幫中的比較特殊的人物,因此在米已成炊的情況下也不得不認了。
贏浮天抬頭看看天色,已是傍晚時分。他知道岷州城就在十數裡外,捨近求遠一向不是自己的作風,自己奔波着去找人家,不如讓人家興師動眾的來找自己,即有趣又省心。
贏浮天此時終於察覺到自己的性情似乎有些古怪,不過這並不影響他所下的任何決定,在心念之間便已經閃入一旁的樹林中,展開身法朝着岷州城的方向奔去,轉瞬不見。
華離獃獃的看着身前二丈外的年輕人,準確點說是看着年輕人身前的那個正在火上烤着的數尾肥魚,外加一隻肥肥的野兔。
此時這些個野味都已經烤的差不多了,要命的是那年輕人不知從哪裏變出來的香料,正小心翼翼的一一塗抹而上,搞的香氣四溢,讓正吃着牛肉乾的華離大感自己完全像是在嚼蠟一般,口水那是直流。
這回就輪到那年輕人在一邊上對着華離嘿嘿直樂了,野味這東西並不稀奇,只是年輕人這一手燒烤的絕活還是頭一次在華離面前表現出來,其實這大半年來,華離總是會在他手上吃虧,這虧並不是吃在武功上,而是其它如吃喝玩樂言語等之上。
華離一生遊戲風塵,哪裏可能會隨身帶着什麼肉乾和酒之類,這完全是被那年輕人逼的,他可不想每次都落在年輕人下風,所以在見到年輕人躥走的方向後,便知道那一帶環境如何,按那小子的心性定又有花招,這才早早備下肉乾和美酒,豈知現在竟又落在下風。
華離無奈了半天,看着將要熟透的野味,突然就笑了起來,一張老臉上就像綉上了花一樣,樂不可支,而那年輕人此時也突然問了一句,道:“華老頭,你的酒是不是喝的差不多了,怎麼也不留點給哥哥呀!”
華離眼見美味當前而能入口,便氣的大口喝酒,到現在囊中之酒確實已經只剩幾大口了,他聽年輕人這麼問,又趕緊多灌了幾口,然後將酒囊倒提,大樂道:“對不起,我想留,可是已經沒了,呵呵!”
又接着乾笑道:“小子,那野味是不是也該熟了,沒見你帶着香料啊,怎麼會這麼香的?”
年輕人斜眼鄙視道:“你老小子除了會犯痴外,還能懂的什麼?這個香料名叫‘不告訴你’,哈,我就是不告訴你!”
華離大氣之下將剩下的牛肉乾倒在手上,然後以滿天花雨手法全灑向年輕人,勁風凌厲,威力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