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魅影(一)
1
天漸漸地明亮起來。沈魚魚從昏睡中醒過來,發現自己背靠在朱未來的懷裏,朱未來兩手緊緊地摟着她。沈魚魚不知道夜裏是如何睡着的,這驚魂的一夜終於過去了,今天會怎麼樣?朱未來還在沉睡,打着呼嚕。沈魚魚不喜歡呼嚕聲,可此時,聽着朱未來的呼嚕聲,內心有種踏實的感動。沈魚魚不願意吵醒朱未來,還是讓他摟着,靠在他溫暖的懷裏,睜着眼睛,考慮着鍾非的安危。鍾非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而且夜裏那隻枯槁焦黑的手扔進來的的確是鍾非的匕首,沈魚魚想起來就膽寒,鍾非會不會已經被害?把鍾非的匕首扔進來的是人還是鬼?沈魚魚頓時又感覺到了寒冷。
突然,沈魚魚感覺到朱未來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他一把推開了沈魚魚,口裏喊着:“不,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朱未來從噩夢中醒來,滿頭都是冷汗。沈魚魚替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溫柔地說:“未來,天亮了,天亮了——”
這是一個寧靜美麗的早晨。
烏雲退去的天空瓦藍瓦藍的,彷彿可以照見沈魚魚他們的身影。
他們站在山頂上,可以看到遠處的鳳凰村。鳳凰村在淡淡的炊煙中,顯得那麼的古樸祥和,充滿了鄉村的情味,可鳳凰村和梅花尖彷彿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沈魚魚和朱未來神情肅穆地站在山頂,眺望着鳳凰村。
沈魚魚想起了張秀秀,他們要是聽張秀秀的話,或者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沈魚魚想,張秀秀此時是不是在向梅花尖頂峰眺望,她是否可以看到梅花尖的頂峰呢?這裏可是澄明一片,沒有一絲雲霧,朝陽正從東邊的山坳冉冉升起。沈魚魚真希望張秀秀現在就讓她父親帶人上山來找他們,可她根本就沒有辦法和張秀秀聯繫,這裏連手機的信號也沒有。
朱未來面對如此美麗的景色,麻木了。他臉色慘白,衣服上還有血雨留下暗紅的痕迹。要是往常,他會興高采烈地拿着相機拍個夠的。可現在,他的眼睛裏除了憂鬱就是恐懼。說實話,他從來也沒有經歷過如此恐懼的夜晚。梅花尖將成為他痛苦的記憶。
沈魚魚知道朱未來心情異常地沉重,她也一樣。她只想儘快離開這個地方,回到安全的地面。沈魚魚鑽進帳篷,拿出水壺和兩塊麵包。她走到朱未來面前,把麵包遞給他:“未來,吃點東西吧。”
朱未來露出一絲苦笑:“魚魚,你吃吧,我吃不下。”
沈魚魚執拗地把麵包塞在他手裏:“吃不下也要吃,不吃東西會沒有力氣的,我還要你保護呢,你是男子漢,一定要保護好我的!你一定要吃,我看着你吃,你要不吃,我也不吃!”
朱未來凝視着沈魚魚白皙的臉,喃喃地說:“魚魚,你說我是男子漢?我真的是男子漢嗎?你不是總說我懦弱嗎?”
沈魚魚看着他凄惶的樣子,想起昨天晚上朱未來照顧自己的許多細節,心裏酸酸的,她真誠地說:“未來,你是男子漢,是真正的男子漢,我以前說你懦弱,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不要記在心上,好嗎?未來,你吃吧,吃了才有力氣,我們還要離開這個地方。”
朱未來的眼睛潮濕了。他拿起麵包,大口大口地啃着,眼睛濕漉漉地看着沈魚魚。沈魚魚被他的眼神打動了,輕聲說:“未來,你慢點吃,別噎着,來,喝點水。”說著,她就把水壺遞給了朱未來。陽光打在朱未來的臉上,他慘白的臉上有了一層金色。他的內心卻還在黑暗之中,因為鍾非還在黑暗之中,不知死活。
朱未來吃完麵包,往峰下的森林裏望去,鍾非會在哪裏?
沈魚魚說:“未來,我們下山吧,回鳳凰村去,我們不在這裏待了,好嗎?”
朱未來說:“不,我們必須去尋找鍾非,不能把他一個人扔在梅花尖!”
沈魚魚面有難色:“可,可是繼續待在山上,還會有危險的!”
朱未來的聲音變得異常堅定:“有再大的危險,我也要去尋找鍾非,你剛才說過的,我是男子漢,不是懦夫!”
沈魚魚十分感動。
2
張秀秀有種預感,沈魚魚他們會出事情。這個早晨,她醒來后,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她打開房門,看見了父親張大頭,張大頭睡眼惺忪,正準備出門去村后的山坳給地瓜鋤草。村裡人一般早起要干一陣農活,然後回家吃早飯。張秀秀對他說:“爸,我和你一起去吧。”張大頭說:“你去幹什麼,你是讀書人,草沒有鋤掉,地瓜藤卻鋤掉了。你還是在家幫你媽媽做做飯吧!”張秀秀嘟了嘟嘴巴說:“爸,你小瞧人,今天我非要和你去鋤草。”說著,就到放農具的雜物間拿了一把鋤頭,和張大頭一起走出了家門。
他們來到了村后的山坳里,山坳里是一片農田,有幾個人已經在那裏幹活了。有人遠遠地和張大頭打招呼,張大頭樂呵呵地大聲回應他們。張秀秀邊鋤草邊和父親說著話:“爸,我看你還是帶人上山去把沈魚魚他們找回來吧!”
張大頭心不在焉地說:“沈魚魚是誰?”
張秀秀說:“你的記性真成問題,沈魚魚就是昨天上梅花尖的那個女大學生呀!”
張大頭說:“喔——”
張秀秀說:“爸,你聽到我的話沒有呀,你還是帶人去把他們找回來吧,要是等出了事,就來不及了。”
張大頭說:“應該不會出事吧,你不是說,等過了三天,看他們還不回來,再去找的嗎?”
張秀秀焦急地說:“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呀!”
張大頭說:“剛剛祭過山,你又要大家上山去找他們,村裡人願意嗎?”
張秀秀說:“我不管,你是村長,大家願意不願意,是你的事情。”
張大頭不說話了,繼續鋤草。張秀秀見父親不理自己了,有點氣惱,走過去,搶過了父親手中的鋤頭,氣呼呼地說:“爸,你到底答不答應呀!你怎麼對我說的話這麼不在乎呢!”張大頭笑了笑說:“你說來幫我鋤草,原來是要逼我去找那幾個大學生呀!你說,他們吃飽了撐的,大老遠跑到我們這裏來,上梅花尖幹什麼呢?這不是給我們添亂嗎?”
村裡突然急匆匆地跑過來一個人,他邊跑邊大聲說:“大頭村長,不好了——”
張大頭看清了,這人是村民張宏亮。
張宏亮跑到張大頭面前,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頭村長,不好了——”
張大頭皺起眉頭:“你快說呀,什麼不好了?”
張宏亮說:“張長發,他,他出事了——”
“啊——”張大頭一聽這話,心就提了起來,“宏亮,快走!”
他們朝村裡飛奔而去。
張秀秀站在那裏,抬頭望了望遠處迷濛一片的梅花尖頂端,心裏充滿了惆悵,沈魚魚他們現在究竟怎麼樣了呢?神秘的梅花尖不會回答她這個問題,她腦海里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張秀秀臉色沉重,為自己的這個大膽想法而吃驚。
張大頭趕到張長發家裏時,張長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他的牙關緊閉,歪着嘴,嘴角還流着口水,眼睛斜斜地看着張大頭,什麼也說不出來,兩手還抽搐着。
張宏亮說:“我正要下地幹活,走到村口時,看到他在那棵老樟樹下,突然兩腿發軟倒在了地下……我就把他背回了家裏,趕緊去找你,長發叔這是怎麼啦?昨天還上山打獵的,聽說還打到了一隻山雞。今天一早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張大頭說:“宏亮,你趕快去叫張木旺把拖拉機開過來,送長發上醫院,晚了就麻煩了,長發這是中風了!”
張宏亮說:“大頭村長,你忘了,張木旺的拖拉機前幾天就開到鎮上去給工地拉沙賺錢了,我到哪裏去叫他呀!”
張大頭急了,朝他吼道:“快去叫幾個年輕人來,把長發抬到鎮上的醫院裏去!”
張宏亮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好,好,我馬上去,馬上去!”
張大頭繼續吼道:“你還啰嗦什麼,還不趕快去叫人,要是耽誤了長發的病,我唯你是問!”
張宏亮快步出了張長發的家門,飛奔而去。村長張大頭的話,他不敢怠慢,張長發真要怎麼樣,張大頭會恨死他的,那麼他在鳳凰村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了,鳳凰村有誰敢不服張大頭的呢,其實他既是村長,也是張姓人家的族長,大事小事都由他定奪。
村裏的幾個年輕人抬着張長發,朝青石鎮方向飛奔而去。張大頭跟在後面,用那個破舊的手機打着電話:“我們已經抬出來了,對,鎮長,我們已經抬出來了,你的車來接我們,太好了,太好了,我們在路上碰面,我們這裏加快速度趕,你的車也開快點,長發可是革命的後代呀,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麼向他犧牲的父母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