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見錢眼開
“咳咳!”裏屋忽然傳出薛壯的咳嗽聲,咳了半晌喚道,“阿爹!”
薛良平和秦錚頓時顧不得盛氏了,急忙都朝屋裏跑。
“大壯,你可千萬別吃心,你娘……她就是那樣個人,不是特意針對你的……”薛良平語無倫次地解釋道。
“大哥,你沒事兒吧?”秦錚也撲在炕沿兒上,緊張地盯着大壯。
薛壯又捂着嘴咳了幾下,這才勉強順過氣來,伸手在懷裏摸了半晌,最後終於掏出一錠銀子,向前伸着手,似乎想要交到薛良平手裏。
“爹,若是因為我回來,害得家裏鬧成這樣,那我倒不如死在外頭……咳咳……”話沒說完他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秦錚從薛壯手裏拿過銀子,用力塞進薛良平手裏。
但他臉上卻分明掛着不情願,銀子都給過去了,還是忍不住低聲抱怨道:“大哥傷了腿腳,一路上不知遭了多少罪,快到家又染了風寒,連住店都捨不得,在大通鋪上硬躺了幾日挨過來,如今還沒好利索呢!拼了命捂着兜里的這點兒賣命錢,只惦記着回來貼補家裏……”
薛壯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漲紅着臉沖秦錚斥道:“你少說幾句!”
然後他又扭頭對薛良平道:“爹,這些錢是我離開軍營之前上官給的,您拿着貼補貼補家用,也算是兒子的一份孝心。”
薛良平一聽這是兒子癱了才換來的錢,心疼得臉都抽抽了,抹着淚說:“大壯啊,這錢你自己好生留着,以後要用錢的事兒還多着呢!家裏再難還能差你一雙碗筷!”
盛氏在外頭耳朵都豎起來了,一聽到有錢,頓時人也不哭了,胸口也不疼了,一蹦三尺高,直接跑進屋裏,一把從薛良平手裏搶過銀錠子。
她抓着銀錠子就往嘴裏送,咬了一口見果然是真的,這才裂開嘴,露出滿口的大黃牙笑道:“哎呀,這怕是得有五兩吧!”
秦增見她把銀錠子左手換右手、右手倒左手地掂量,冷哼一聲道:“好生看清楚,那下頭可有官府的印記呢,足足地五兩雪花銀!”
山頂子村這種窮鄉僻壤,即便是見到銀子,也都是成色不是太好的。
盛氏這還是頭一回看見雪花銀,美得合不攏嘴,也沒去計較秦錚的態度。
“你這婆子,長了雙眼睛怎麼就只盯着錢看!”薛良平氣得伸手要回搶銀子。
盛氏趕緊把銀子塞進懷裏貼身藏好,撇嘴道:“老頭子,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話說得可真輕巧。這哪裏是添雙碗筷的事兒,兩個青壯年的大小夥子,敞開了吃可是要吃死老子的!再說了,既然這是兒子的孝心,咱們哪有不收着的道理。”
“你……”論口才,薛良平可完全不是盛氏的對手。
“爹,你快彆氣了,一家人過日子,錢給誰還不是一樣。我這麼多年都沒在家,也沒能在你身邊兒照顧你,更不要說幫襯家裏什麼了,若是連這些錢爹都不收下,豈不是怪兒子了?”
薛壯一番話說得薛良平老淚縱橫。
盛氏在一旁蹬鼻子上臉地說:“大壯,可不是你剛回來我就挑理,你娘死得早,我進門時你還不會走呢,還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如今你回來了,我也不盼着你孝敬我什麼,但好歹叫聲娘,也不枉我養你一場!”
“你給我閉嘴!”薛良平瞪了盛氏一眼,拍着薛壯的肩膀道,“兒啊,你就踏踏實實住下,有爹的飯吃就不會缺了你的,這是咱們老薛家,我看誰以後敢再說混賬話!”
盛氏氣得直翻白眼,但是想起懷裏揣着的五兩銀子,心情頓時又好起來,懶得再多說什麼,扭着身子回屋去了。
薛良平在這邊抹了半晌眼淚,又回正房自己喝悶酒去了。
只有夏月初看着地上的菜心疼,但是飯總還得吃。
她沒有再去找盛氏拿雞蛋,乾脆挖了勺自己做的辣醬,加了點兒糖,把小根菜丟進去抓勻,當個小菜嘗鮮。
再去屋檐下揪了幾個干紅辣椒,放在灶坑裏烤烤,搓碎了灑在白菜燉土豆里。
這會兒工夫,秦錚已經把屋裏的炕桌都收拾出來,一大盆白菜燉土豆熱騰騰地擺在當中,上面帶着星星點點的嫣紅,散發著辣椒的香氣,旁邊擺着蒸得暄騰熱乎的玉米面餑餑。
最後一碗白綠相間裹着紅色辣醬的小根菜端上來,一頓飯看着倒也挺像那麼回事兒。
秦錚還在對小根菜炒雞蛋念念不忘,咬了一大口餑餑,含糊地說:“大哥,你剛才沒嘗到,嫂子做的那個炒雞蛋好吃得不得了。可惜我也只嘗到一口,就被那個老瘋婆子給打翻了!”
他吸溜了一口湯,辣得倒吸一口氣,卻絲毫不耽誤手裏的動作,夾了筷子辣拌小根菜塞進嘴裏,頓時睜大眼睛道:“這麼做也好吃,大哥你快嘗嘗!”
夏月初胃口不大,吃飯也文靜,拿着半個餑餑就着湯慢慢地吃,聽了這話笑着說:“這是剛拌上,若是放到明天早晨腌入味了更好吃。”
薛壯沒有說話,但是嘴卻絲毫沒閑着,三個餑餑兩碗菜,就着小菜飛快地下了肚,眸中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
這一路風餐露宿,今天總算吃上一頓舒心飯了。
早不早晚不晚的一頓飯吃完,夏月初收拾好碗筷,又燒了幾鍋水給讓薛壯和秦錚洗澡。
兩個人的衣裳都又臟又破,已經沒法兒再穿了。
秦錚年紀還小,身子骨沒長開,勉強還穿得上薛壯當兵走前的衣裳。
但薛壯如今真是長得又高又壯,怎麼都塞不進當年的衣裳里了。
夏月初只得去找薛良平,打算借身兒衣裳先應應急。
結果盛氏和薛芹都不在屋裏,只有薛良平喝得爛醉在屋裏炕上睡得鼾聲如雷。
她只好去東廂房裏去找孫氏幫忙,看能不能借身兒老二薛力的衣裳穿穿。
孫氏算是這個家裏除了薛良平之外,唯一給過夏月初善意和溫暖的人。
只不過她很多時候也是有心無力,因為她在家裏的地位也不比夏月初好到哪裏去。
每天除了要忍受婆婆的摔打責罵,還要承受薛力的種種暴力。
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她連着生了兩個女兒。
大女兒如今五歲,已經會幫孫氏幹活和照顧妹妹。
小女兒今年剛三歲,也很是乖巧懂事。
只是可憐薛家重男輕女,兩個孩子到現在都還沒個名字,一直是大妮兒、二妮兒地叫着。
孫氏這兩年一直沒有再懷孕的跡象,便天天被盛氏指桑罵槐,說她是佔着地兒不抱窩的老母雞。
饒是這樣,孫氏依舊保持着善良老實的性子,對夏月初也一直很照顧。
此時見她過來借衣裳,孫氏趕緊上炕琴里拿了好幾套薛力的衣裳出來,裏衣外衣都有。
“這些都是洗過的,你先拿兩套去應應急,回頭去鎮子上扯兩塊尺頭,我幫着你給大哥做幾身兒衣裳。”
夏月初挑了兩件看起來最舊的,好在孫氏是個愛乾淨的人,衣裳雖然布料已經發白起毛,但都洗得乾乾淨淨,
孫氏把衣裳卷好塞給夏月初,突然又從炕琴緊裏頭抽出個紅彤彤的東西,刷地塞進衣裳捲兒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