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瞧,我早就說過,父親是個心大但不盲的,其中的彎彎繞繞若說他一點私心都沒有,我是不信的,畢竟家裏還有四個妹妹呢,我仗着嫡女的身份,又有宗家庇佑,尚且還需尊貴的身份加持,更何況下面那四個了,但若說這不是實心為我,那也是昧着良心的,終歸父親為我考慮的最多。
“父親這麼巴巴的說出來,倒顯得是女兒不懂事了,”我放下杯子,接着道,“您放心吧,女兒懂得,有些事您也別放在心上,咱們家是純臣,幾輩子傳下來的,如今見好就收,不是壞事!您想着女兒無人護佑,可雲家一輩輩的傳下來,又得過誰護佑?小叔叔也曾文採過人,不比宗表哥差,可到頭來遠走他方,真是為了歷練?遺憾誰都有,可過日子是過日子,女兒不敢說認命,但一定會拿出十分的誠意去好好與太子相處,即便將來結果不如意,女兒也絕不怨別人。”
幾代武將,真的是夠了,如今天下太平,功高震主可不是什麼好事。
父親嘆了口氣,久久沒有說話,我知道他是想小叔叔了。
外面的天色有些沉,像是有一場大雨,屋裏沒有點燈,並不明朗,視物卻無礙。
從我這個視角看父親,他鬢角竟花白了大半,我心頭一酸,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臨走前,父親拉住我,幫我理了理是碎發,幾次張口,最後卻只道了一句,“父親在一日便會拼了命的護你一日。”
我忍着哭意狠狠的點了幾下頭。
長這麼大,這是我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一模一樣的一句話。
上次是母親去世的時候,外祖母要把我帶走,父親跪在母親棺柩前,拿着刀起誓,說有他在一日,便會拼了命的護我一日。
如今,他沒忘。
馬車上,雲淇勸我,道,“姐姐別難過了,父親來了,一家人好不容易團圓了,這會就這麼難過,以後你嫁人了可怎麼辦?”
我紅着眼睛搖搖頭,道,“我……我就是覺得父親真是老了,以前總在他身邊倒沒覺得,這隔了半年……哎。”
“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變的?姐姐這才隔了半年,等嫁人了,將來再進了宮,那可怎麼才好?父親也是為難,若姐姐不嫁給太子,那便只有表哥,姐姐還不知道吧,父親……也不是多樂意讓你嫁去宗家。”
我有些意外,方才也是聽父親說過,我才知道他對舅舅家也不是十分滿意,以前我可是從未想過這些,只覺得他喜歡錶哥喜歡的緊,最多是不喜舅母的脾氣。
“父親今日說了,說是表哥的性子不是能顧我心意的,可能是怕舅母鬧吧,若我真嫁給他,將來我與舅母有了嫌隙,難為的還是他,呵,我與舅母,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幫誰了吧!”我苦笑道。
“姐姐,我不這麼認為,”雲淇面露難色,支支吾吾半天才嘟囔出一句,“有件事,我一直沒對你說。”
“嗯?”
“母親喜歡紅梅,每到紅梅盛開的時候,你總要折幾枝送到祠堂,前年紅梅開的時候,正巧你腳受傷了,奶嬤嬤看着你,不讓你下床,那次便是我去送的,你可還記得?”
我點點頭,自然是記得的。
“我回來晚了,你問我怎麼去了這麼久,我說去給你選料子了,其實我選料子並沒用多少功夫,我是在祠堂里耽擱了,我去的時候,父親已經在裏面了,我就躲在門外沒進去,我聽見父親說,過了那年也該把你的事定下來了,宗表哥雖好,但怕他虧待你,你嫁去宗家,那是你外祖家,是好事,外孫女是寶,可就怕身份變了,其他也就變了,外祖母去過信,說是你與宗表哥的事,她和外祖父很高興,父親……父親也是為難,就怕將來你過了門,礙着面子沒法為你撐腰,終究母親的事……都是他的錯,可若把姐姐拿出去堵他人嘴,他是一萬個不樂意。”
我竟不知還有這事。
愣了許久才喃喃道,“原來我與表哥……這麼多人都不看好啊!”
和我一起玩大小夥伴,以二丫為首,沒一個看好的,我以前以為父親是真心希望我嫁給表哥,原來到頭來是礙於外祖父外祖母。
“也……也不是不看好,只是姐姐也沒表現出多喜歡錶哥……所以我才覺得父親也很為難,表哥又是個好的,真是一點拒絕的理由都沒有,父親表面裝着對這婚事滿意,其實是怕你多想,否則……也不會拖到現在,後來你被指婚,太子又無黑史,咱們家又是重臣,與其你將來嫁去宗家委屈度日,不如得個好身份,也沒人敢欺負你。”
雲淇想了想,像是覺得這話有些問題,又解釋道,“我不是說宗家不好,只是這親戚和兒媳婦……孫媳婦……終究不一樣,表哥又孝順,所以……”
所以什麼?
我懂!
我擺擺手,長出了一口氣,像是把心裏積壓的鬱氣都散了出來。
“我以為自己是個聰明的,沒想到是最傻的。”我自嘲道。
今天果然是個好日子,白天見了父親,晚上又能見朝歌。
回到行宮,重新梳洗一番,想着是去那顆老樹下等着還是換個地方,離着不遠的湖心亭不錯,安靜,景色也好,思來想去,最後先叫來了吳力,讓他在行宮門口守着,自己先去了湖心亭等他。
從我現在的住的地方看湖心亭,正巧被一處假山擋着,看不出全貌,只隱隱有個亭尖。
走了一段環湖路,又繞過假山,亭子已露出全貌。
只是那亭中還站着一人,正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扶着欄杆,低頭探着,正張望着尋找什麼。
我腳下一頓,傻傻的問道,“你怎麼在這裏?”
心中一萬個個問號閃過,不對啊,我剛見了吳力,他怎麼會比我早?
他起身直力,沖我笑的很開心,快步向我走了幾步,拉着我往裏走。
“小傻瓜,你還想去爬樹?”他點了點我額頭,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