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小心火光
越是看不到,便越是起了好奇,林簡覺得心口的躁動有些壓不住。
“要不我們現在就看看吧。”
“壞了,若是被他們發現東西丟了,說不準會在四周搜尋。”
“還有這是野外,會不會有狼啊什麼的?”
他喋喋了幾句,好一會兒沒有等到回應,再側頭一看,蘇穆靠着他的肩膀,眼睛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便已閉上了。
體力的耗支是一定的,這在林簡的意料之內,只是擔心因傷口和冷水而導致夜裏起了高熱,林簡一看他這副模樣便有些慌神。他鬆了一隻手往過探,頓了一下還是把唇貼過去。
確實有些不正常的潮熱,但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可怕。林簡把外袍往那邊拉,只拽了一下,蘇穆便抬眼看他,“我沒事,休息吧。”說罷了,又把外袍拉回了原本的位置。
如果不是在野外,又何談會這樣辛苦,林簡努了努嘴,末了只好把想說的話通通壓回肚子裏去。
蘇穆是真累了,不一會兒便再無動靜,林簡凝神聽了一會兒,沒聽到急促的短音,倒也慢慢放鬆下來。
火堆熄滅之後,外面的夜似乎更暗了,所幸周身的溫暖卻還算是有力的提醒。
林簡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最後竟想到了之前蘇穆已經堅持了許久的背詩來。
他隨意撿了第一首來默背,很快便也睡著了。
第二天剛醒,林簡還有些摸不清楚狀況,習慣性地去滾,卻是被蘇穆輕拍了一下,“小心火光。”
蓋在肩上的是外袍,緊接着便能看到四面的黃土和前面的火堆。
確實……他再亂滾一下,鞋子是真的會被燒到。
“你醒多久了?傷口感覺怎麼樣,現在要換藥嗎?”
處在這種特殊的地方,林簡倒是瞬間清醒了不少。他轉身去翻包袱,等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蘇穆已經穿戴如常,不復昨日的狼狽,只是因為胳膊不方便的緣故,眼下腰帶還有些鬆散。
第二次上藥便好多了,簡單折騰過,林簡自覺去幫人系腰帶。然而他的手剛剛放上去,便聽得頭頂的笑聲。
“這算是夫人侍我穿衣嗎?”
“滾滾滾。”
林簡打人的胳膊已經揚起來,考慮到這人還受着傷正當可憐,這才悻悻放下。
然而等蘇穆翻出昨夜的東西,林簡便全無輕鬆之意。
他這才看清楚昨日被撿回來的原是一塊布。
而布上,則大半是密密麻麻的聯名,最左側的下面,則是落款——瑾代屯田處軍民三萬,余以死相爭。
“狀子沒有了,已經被搶走了。”
“屯田啊,小兄弟,若是你碰見官府的人……呃。”
幾乎是一瞬間,這兩句話就沖入了林簡的腦中,連帶着的,還有那個髒兮兮的、神智不甚清醒的中年男人。
“這……不會是當日那人所說的狀子吧。”
林簡的眼睛依舊死死地盯着狀子,只是他的思緒早已經飄到火房那邊去了,“我們當日在火房那邊查案,正好碰見他被追殺,然後那人告訴我們,他身上所帶的屯田處的聯名被搶走了。”
“當時他神智不是很清楚,而且很明顯是害怕官府的人。而我們昨日遭到追殺,卻無意間找到了狀子,那麼……是不是可以斷定,當時的人和昨日的黑衣人,本就是同一批?”
屯田、官府、黑衣人,不管是哪兩方有所牽扯,都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關鍵之處,是要明白這狀子,狀告的到底所為何事。
林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凝神去看。
可惜最前面的那段,只是祈求公道,懲治惡人,具體為何,卻無半點提示。
林簡甩甩頭繼續去看,然而蘇穆卻碰了碰他的胳膊,隨手指了一處,“阿簡你看這裏。”
蘇穆所指的正是那一大片聯名處,儘是密密麻麻的簽名。橫豎撇捺勾出不同的字樣,卻是相同的赤誠之心。
“怎……怎麼可能呢?”林簡看了一眼便呆住了,張着嘴巴忘了抿好。
然而不管再看幾次,上面的東西卻不會再變,蘇穆所指的地方,有兩個小字,“林恬。”
“這不是阿姐的字,或許只是同名而已。”
阿姐婚前離家,在外面的去處並沒有幾個,屯田本已是最可能的地方。雖然已經屢屢猜測過,但發生在眼前,林簡還是難以接受。
更何況,狀子就在眼前,這足以能夠證明裏面危險重重。
而距救下那人……卻已經兩月有餘了。
“許是他人代簽也不一定,你看這個名字,與剛才的,明顯出於一人之手。”
蘇穆把指尖移開些,落入林簡眼前的是另一個名字,“蘇丹。”
“沒聽阿姐說過認識這麼一個人啊。”林簡皺眉,又道,“好吧,其實除了修遠他父親趙大人,還有安將軍,在屯田這裏,我也確實也不知道其他人了。”
然而不管怎麼說,四個字的字跡確實如出一轍,而且來自於屯田。
布匹有些殘破,邊沿處還染有血跡,此時已帶着隱隱的發黑。
這許是,那人的血也說不定。
林簡原本稍稍鎮定下來,眼下卻感覺自己又處在亂軍之中了。
唯一的幸處便是此地事實上與屯田不過十幾里的距離,他們昨日甚至都沒帶吃食,就是因為下了船再走半個多時辰便會到。而屯田的西邊,則修有一座小城,供當地人與墾殖的軍民居住。
水囊里的水還勉強可以用,林簡簡單喝了幾口便遞給蘇穆盯着他喝完。余後半個上午的時間都花在路上,也不儘是體力問題,關鍵是包袱里多了狀子,而身後不知是否還有追兵。
總之人盡皆知的大路不會作為選擇,兩人朝着小城的方向走,路過的皆是荒草和小路,到了城外時,太陽已經接近正南方。
“終於到了。”林簡去擦額頭的汗,腦袋也順勢抬起,城樓和城門很高,即便站在十幾丈之外也盡顯威儀,在匾額之上,則是三個大字——細柳城。
“嗯,到了。”蘇穆應和一聲,又指指門口的衛兵,“這裏對進出的管制怕是要比枋州城更嚴些,不過現在還是白天,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周亞夫治軍嚴謹,文帝到而不能入,更是有“軍中聞將軍令,不聞天子之詔”的狂言流傳,成就細柳營的威名。自阿姐那裏,林簡早已聽過這座城名字的由來,然而眼下看了,卻又是另外的一番感受了。
不知是如何的一件大案,竟引得百姓聯名抗議,而那幕後之人,又不惜僱用殺手呢。
城門口人流如織,林簡盯着出了會兒神,蘇穆碰碰他的肩膀,“你我二人是從枋州城內來的商人,路過城郊時被歹人所傷,身上財物被洗劫一空,因此才落得如今的狼狽。”
“嗯嗯,好。”林簡回神,又道,“若是投宿時店家問起,我們以兄弟相稱便好。”
說罷,林簡便從善如流地喊了一聲表哥,蘇穆只是笑,兩人正朝着城門走,卻匆匆過來一行人,他們是跑過來的,幾乎直直地撞上。
林簡正好在他們那側,險些被撞得踉蹌,為首之人喊過一聲抱歉,便立刻往前走。
“等等。”蘇穆喊過一聲,這些人即刻便換了神色。緊接着二人還未回過神來,便被拉到了僻靜處。
城門有三個出入口,來來往往的人很多,然而並無其他建築遮擋,若是待得久了,定會被發現異處。想到這一點,林簡倒也沒有慌神,蘇穆看過他一眼之後,便專心朝着對面去看了。
寬袍布衣,與枋州城中的百姓沒有多大的區別,然而臉上,卻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神色。
“小兄弟,你們不能進去。”
蘇穆還尚未提出疑問,對方卻是開了口,正是之前撞到林簡的那人。
約莫三四十的年紀,濃眉大眼,此時正憂心忡忡地看着他們。
“如何去不得?”蘇穆緩和了神色,林簡卻忍不住朝城門口那裏看。雖然他知道裏面確實潛藏着一個天大的陰謀,但是從這裏看,卻是沒什麼不對的地方。
“不知你是否在枋州城中見過流民?”那人又道,他後面的人卻揪住他的衣服,“總之話已至此,我們還有要緊的事要辦,你們好之為之。”
流民?
火房的四周,流民卻是不少,但也不至於完全流落街頭。
然而蘇穆此時此刻,即刻想到的,卻是之前在火房附近碰到的那一個。
“這城中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我們只是路過此地的商人。”
林簡試探着問了句,這一次,就連領頭的那人也添了幾分的不耐煩,“忠告不聽便也罷了,奉勸你們不要亂走,若是去了什麼不該去的地方,會落得一去不回的下場。”
日光很盛,透過窗帘打到床上,半明半暗的,給人的感覺有些不是很真實。
屋裏透着悶熱,床上的人只穿着一層薄薄的睡衣,被子搭在腰腹之下,在他旁邊……躺着一個少年,也是只一層睡衣,頭髮蓬亂,他那邊的被子早已踢開,扭得亂七八糟墊在身下。
……
一定是我打開門的方式不對。
蘇穆默念着在微博上剛學到的新梗,默默走出去。
三.
二.
一.
深吸一口氣。
然後按住門把手。
門開了,床上……與之前並沒有多少的不同,倒是林簡像是被聲音吵醒,胡亂翻身滾了滾,拍拍枕邊,“淼淼,過來。”
接連的幾下,都沒有喵喵聲,也沒有毛茸茸的觸感,林簡半撐着往起坐,在旁邊掃了一眼,驚了。
林淼什麼時候幻成人形的?
不是說睡夢中一般都是貓嗎?
現在要怎麼辦?
把他推醒嗎?
那現在床上怎麼解釋?
腦內刷過一層彈幕之後,林簡果斷朝着床下蹦,還沒有來得及,就感覺屋裏的光有些不對。
再看一眼。
……
彈幕刷得更猛,而他直接石化在當場了。
蘇穆就站在門口,臉上的笑意有些……恐怖。
“阿簡喜歡林淼嗎?”
“我不是……我沒有……”林簡看看床上又去看門口,愣在原地,一雙腿耷拉在床邊,都忘了晃一晃。
蘇穆幫他擺正拖鞋,突然拉近的距離更讓人有些手足無措,林簡呵呵乾笑兩聲,扯了被子給林淼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