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無可奉告
襄靈只來得及生出這個可怕的念頭,後面的打擊卻接踵而至。
“襄蕪自一開始就防着你,並不稀奇,畢竟她早就習慣了萬事以我為先。可是西院的那位呢,明明是你給他的書信,他看過了,也知道在府中的不是姐姐,卻偏偏不告訴你,我們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林簡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陌生,似乎帶着報復的快感和笑意,襄靈“蹭”地一下站起來,林簡不退反進,朝着她那邊走了幾步,“那天說信件的事之前,他把你支出去了,你還記得吧。”
“還有,當時蘇廉和我說那封信的內容,我一直不疑有他。後來一想,中元那日他根本不在景楓街,又是如何把信給阿姐的呢?除了你這個跟在她身邊的,還能有誰?那些喂丹砂給阿雪的人,又如何不是你?我只是不明白,你做的這些事事為蘇廉着想,只是為了簡單的攀附?還是對我和蘇穆有什麼不滿?我想來想去,一直到現在還沒有任何頭緒。”
“當日蘇廉因為書院的事困在府中,你卻偏偏是這個時候進了西院的,腹中的孩子若真是巧合的話,我現在真是不敢信了。我現在甚至在想,你所做的,遠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林簡正說得激動,胳膊無意間揚起來,襄靈閉了眼睛,倒是笑了,“說得這麼振振有詞。你們呢,原來是彼此知道了身份,還要苟合在一起。”
林簡氣得發抖。
襄靈都出去好一會兒了,他的指節處還泛着白,純屬是因為先前猛然的那一攥而導致的。
蘇穆坐在一邊沒敢惹他,目光卻止不住地往過飄。
又過了一會兒,林簡倒是笑了,“我還當如何,她也就這樣的本事,被輕輕一激,就什麼話都能往外蹦。”
“不高興要直接和我說。”蘇穆見他這樣,有些意外,更是不敢動了。
“沒有,只是在聽到的最一開始,有些被激到了。現在一想,她本是被逼到絕路,才能說出那樣惡毒的話來,我若是真記了去,豈不是誤打誤撞落了她的圈套。”
指節有些酸疼,林簡一邊說話一邊慢慢揉.搓着活動,蘇穆只是看他,和平日裏似乎有些不同。
“你該不會是怕了吧,蘇穆。”林簡就着這個姿勢,直接用雙肘撐在桌案上,歪了歪頭。
眸子大而明亮,帶着自信與微微的挑釁,離得這麼近,蘇穆看了,根本移不開眼睛。
“不會。”蘇穆稍稍低下頭去,“一件事堅持幾年沒有放棄,早已成了習慣。現在我們都在一起了,我又如何會怕。”
“幾年?”林簡心下一慌,卻也窮追不捨,“什麼意思?”
蘇穆愣了一下,左右而言其他。但林簡看得很清楚,那雙近在咫尺的耳朵,此時已經紅透。
後來要休息的時候,對於方才的事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林簡主動滾到蘇穆身側,還壞心眼地拱了拱,果然能立刻就感覺到了人的僵硬。
蘇穆,竟是在他不知道的很久之前,就已經默默站到了他的身後嗎?
可惜床帳里黑乎乎的,當真是什麼都看不到。林簡睜大眼睛盯了一會兒,被蘇穆攬回去,“睡吧。”
沒了襄蕪,襄靈又不在,於是再找一個丫頭過來東院侍弄的事很快就被提起,就在幾天之後的晨飯桌上。
“母親,不用麻煩這些的,我們自己來就可以。”林簡暗中揪了蘇穆一把,只憋出這一句來。現在他簡直是痛恨自己還是長姐的身份,否則兩個大男人不需要照顧這種借口豈不是信手拈來。
蘇夫人只當林簡還在生氣,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尷尬。
倒是蘇穆挺身而出,在婆媳二人的小碟子裏一人給夾了一塊小餅,才道,“這些日子確實不用了,馬上我便奉命去查案,林恬也隨我同去。您留一個人,經常在附近轉轉,留意着動靜就可以。”
查案?
林簡有些發懵。
飯桌上餘下的幾個人大眼瞪小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還是蘇夫人稍快些,往前傾了一下身子,“是和你弟弟有關嗎?”
火房案至今也沒有確切證據,更無法和修遠案直接聯繫起來。前面的積案無法解決,又有了新的問題,蘇穆有些頭疼,卻也只能道一句事關重大,無可奉告。
又因是在飯桌上又匆匆補了一句,“我也是剛剛收到公文,等簡單收拾一下,就必須出發了。”
水囊、換洗的衣物、印章,還有一些黑乎乎的草藥包。
一看就是輕裝簡行的模樣。
林簡圍着桌案轉圈,末了捏捏下巴,“之前回一趟書院還要攔着,怎麼這次反而帶着我了?莫不是個很輕鬆的案子,所以還能在沿途轉一轉嗎?”
然而下一刻他就沒有這般的輕鬆姿態。“屯田?我們這次要去阿姐那裏?”
“是,而且沒有侍衛和隨從,只有我們。”蘇穆把東西一一裝好,又抬起頭來,很認真地看着他,“你若是想在家裏,就不必和我同去,只是信件的往來,就不會很方便了。”
“你若是想每天都見到我,可以直說,不必這樣拐彎抹角的。”
林簡有些臉熱,但話倒是說出來了。說起來他們二人倒真是剛剛彼此認同、彼此契合的階段,只是一連串發生了太多事情,反而把個中體會沖淡了些。
蘇穆只是笑,把眼睛笑成了一道縫,誠如林簡所說,當時把他留在家裏,確實遭來不滿,而且分隔兩地見不到的感覺實在不太好,關鍵是……林簡也是清清白白的世家公子出身,總要出去闖蕩一番的,一直窩在家中,算什麼事?
總之亂七八糟的理由各堆一通,最後就是這麼個結果,然而開口了,蘇穆居然還是帶了點矜持,“其實主要是因為涉及到你長姐,所以還是決定邀你同去。”
“嗯,我知道。”林簡點頭,“還有呢?話說這文書交上去了到底被拉扯了多久?一直到現在才有回復?”
“那邊不比家裏,這次查案又是機密,我們要小心行事才是。”
“是,蘇大人。”林簡登時就站直了。
蘇穆再也綳不住直接笑出聲來,“就像是現在這般不着調的,要罰。”
不管兩人之間如何鬥嘴把氣氛推到輕鬆,然而要探入未知危險的事實卻誰也不能改變。為了避免家裏再折騰,兩人直接選了從後門出來。
從城內去屯田,可選擇的路並不是很多。好在屯田本在璃河的下游,若是乘船,自然最快,也不至於張揚。
兩人簡單商量過便徑直往河邊走,熟悉的景色變換,讓林簡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上一次過來,還是火房案碰壁的時候,現在他們又準備涉水而去,卻依舊是迷霧重重。
“乘上船吹吹風會好一些。”蘇穆自然是注意到了林簡的情形,往常的話,對方不會這樣沉默。今天這副樣子,讓他也跟着有些不舒服。
“你看,我們快到了。”蘇穆托着林簡的胳膊指了一下,他們已經走了近一個時辰,眼下正好能看到水邊,灰黃的枯草一片。
林簡無奈,卻也順着指間的方向看過去,這一次,卻不是水面,而是隱隱約約的幾個黑點,正朝着這裏,就着岸邊,逆流而上。
已過冬至,這個時節,從周身掃過一眼便可以看出是多麼的人跡罕至,他們二人,本已就是特殊情況了。林簡起了興緻,忙探出頭去看。
不消片刻,那黑影越來越清晰,四五道人影,竟是在齊齊地往過跑,看起來狼狽至極。
就着冬日裏的風和揚起來的枯草,帶着幾分肅殺之意。
若是往常,林簡怕是要直接衝上去看看究竟,然而現在腦袋裏有一根弦繃著,自然是打算先看看再說,再問蘇穆的意思。
然而只是一晃神,在回過頭來,那些人早已經不見了。
“表現不錯,穩重一些了。”蘇穆逗他,把林簡惹得炸毛。然而他自己,目光卻有些難以移開,那邊正是屯田的方向,是巧合嗎?
乘船的老翁還在。
除了身上的蓑衣更厚些,與上一次見時沒有太大的區別。
只是河面上的風更盛,於是林簡也自覺窩在棚內。
去向已明而前途未卜,林簡坐在角落處,盯着外面飛馳的景色,久久沒有言語。等他回過神來,發現蘇穆正握着他的手。
“是不是不舒服?”
艙內有些昏暗,然而正對着的那雙眼睛卻亮的分明。林簡慢慢埋下頭去,在他膝上扎過去,“我原以為這種外出查案、孤身犯險的第一次會令人覺得熱血沸騰,可是現在,我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飄,怎麼都無法定下來。”
“我剛上任的時候,是如今已經歸鄉的王先生帶着的,那時候有更多的時間都跟在他身後,整理卷宗或者是動動筆寫些文書,以為辦案子,也就是那麼簡單而已。後來他指我出去辦案,就在枋州附近的一個小城。那個案子並不麻煩,先生他也派了隨從給我。然而我去了,卻根本不知道如何查起。好在那只是普通的糾紛,貽誤了時間也不會有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最後從頭查起,耗費了一段時間,才終於結案。”
“後來我回了大理寺,只覺得灰頭土臉,全無走之前的鬥志昂揚了,王先生卻是毫無怪罪,只是很平靜地和我說,第一次總是這樣,只要以後注意不要犯相同的錯誤就是了。”
“所以,你後來每次遇到案子,都會把所有的線索在紙上羅列一遍嗎?”林簡抬起頭來,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蘇穆的半截下巴。
“嗯。”
“那你害怕嗎?”林簡又問。
蘇穆只是點頭,林簡卻在問出的那一瞬便已經知道了答案,從修遠和姐姐的失蹤開始,便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迷霧重重,就連是身邊的人,也不知道卷進去多少去。
而現在,更是牽扯到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屯田案。
蘇穆他只是不說,並不是不怕。
“果然,我們要解決的事情,都須是自己去面對了才是。”林簡懨懨地下了結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前面吹吹風,倒是被蘇穆眼疾手快地捉了手,“不怕,有我在呢,我也有你在。”
後來船速稍緩,坐在棚里也能感覺到。兩人剛探出頭來,便看見小船已經靠岸,船頭前面就是一塊寬而平的石頭,只要踩上去,便是安全的境地。
“小心些,踩這裏。”林簡先被護送着踩穩,正回頭伸了一隻手給蘇穆,而這時,卻聽得大喝一聲,緊接着,原本還算平靜的水面,濺起了幾層浪。
伴着浪花衝出來的,是幾柄明晃晃的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