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天選之人
霧，撩過臉頰，包容身軀，扼住呼吸，吞住你的過去。展開，是未知的命運。
一切散盡，呈現在眼前的是怎樣的慘狀呢。
一間落破的牢房，鐵門不規則地捲曲在牢門口，顯然已經無法正常打開讓人進入。但是，通過生鏽鐵門的柵欄，可以隱約看到一個輪廓。那個輪廓，奎恩一定永生難忘：
高貴的盔甲此刻無聲地躺在一堆亂石中間，神聖的曲面反射出冰冷的光澤，和剛才的果斷不一樣，他現在的寂靜顯得很無力，簡直判若兩人。但是盔甲身上高貴的紋案不會有所騙瞞，他就是那個把牢房鑰匙丟給奎恩的傢伙。
“嘿！”奎恩朝騎士打着招呼，“老兄，你還好嗎？”
騎士沒有說話，只是有所察覺地挪動了一下。又或者說，這個挪動也只是奎恩的視角錯覺，騎士根本就像一塊死木一樣，沒有反應。
他好像是被困在那間牢房裏，不，比這還要糟糕，他的氣息已經瀰漫到了牢房之外，那是浸染了血腥氣的殘息，已是風中殘燭，搖搖欲墜。
“你受傷了嗎？！”奎恩走近到牢門的面前，卻只能止步於此。騎士還是平靜地躺在那裏，和他的盔甲一樣冰冷。
“該死！”鐵門已經嚴重變形，無論怎樣都打不開。牢房的磚牆雖然已經變得鬆散，但還是無法破開。奎恩迫切地想要去到這個騎士的身邊，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這一切的開端究竟是為了什麼？
嗯？有什麼東西在靠近。
來了！
一個巨大的鐵球從上方的樓梯滾落下來，將鬆散的磚牆一下子撞開！
如果不是奎恩及時發現，他現在可能已經變成了肉泥。
樓梯上，一隻活屍搖搖擺擺地晃悠着，鐵球可能是他生前看守的一處陷阱，只是他的無智，導致了偷襲的失敗。
當然，這些可以以後揣摩，現在要緊的是―牢房被打開了一個缺口！
如果在外面無法進去，那麼騎士先生是怎樣被困在裏面的呢？
走近一些，就能看明白了，騎士躺在一堆碎石之上，他的盔甲已經完全破裂，但還是緊緊地貼合著他的身體，裏面的血液通過裂縫漫了出來，把周圍的一片水漬染得通紅。從天頂破洞鋪下來的光落在他的身子上，那是暗室里唯一的強光源，也是和騎士位置完美契合的另一個入口。
“從上面......掉下來的.......”奎恩有點摸不着頭腦。
聽到奎恩的自言自語，那個騎士終於有了反應，他的聲音，非常虛弱，還夾雜着血沫在喉嚨里牽扯的嘶嘶聲：“喔，你......不是活屍啊......真是太好了......”
“是你把我放出來的嗎？到底發生了什麼？”
“嗯......我已經不行了..如你所見，馬上就要死了。一旦死去就再也無法保持理智，變成活屍........”
“活屍？你也是不死人？！”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我們同為不死人.....請你接受請求聽我說.....說來慚愧.....我拜託的事是我自己的使命.....我想讓素昧平生的你延續這個使命。在我的家族中，流傳着這種說法....不死人的身份代表了使命，有了這種不死之身........便得從不死院......前往古代諸王之地，打響蘇醒之鐘，以知悉不死人真正的使命........我.....我沒有成功。”
“發生了什麼？！”
“惡魔.....你見過了嗎.......不死院的惡魔....我沒能贏。”
“那個笨重的大傢伙？它有這麼厲害嗎.......”
“呵呵......聽你的口氣好像很有自信的樣子......你一定不是等閑之輩了....也好.....那麼你或許比我更適合吧......”
“為什麼要和那傢伙硬拼呢，它那麼慢，直接逃跑不行嗎？”
“不行...的.....惡魔掌管着不死院的鑰匙，只有打敗它才能得到鑰匙，打開巡禮者大門.......成為天選之人。”
奎恩沉默了，不死人的真正使命，迄今沒有人知道它的具體內容，也沒有人可以追溯它流傳起來的源頭。騎士傳達出來的，只有一條線索：去諸神之地巡禮，敲響蘇醒之鐘。多麼不確定的指示，那麼多的不死人變成屍骸，只是為了這個謊一樣的指引。黑暗之環果然是火一樣的東西啊，把大家燒成熱鍋上的螞蟻，只能往一隻救命稻草上爬。
你把我救了出來，於我有恩。
本就是糟糕的命運，能套上這個出路，也是我的幸運吧。
“謝謝你.....這樣一來，我終於能抱着希望而死。”騎士的語氣更加飄渺，交代完這些，他就失去強撐的理由，立刻虛弱了很多。
不客氣，因為我也想抱着希望吶。
“啊....還有一件事......這東西也託付給你保管吧。”奧斯卡掏出一個暗綠色的玻璃瓶，裏面漂浮着一堆橙黃色物質，散發出溫暖的光芒。“這是不死人的寶物.....原素瓶......可以治療你在旅途中的傷勢.....”
“另外.....這是不死院二樓東側的鑰匙，打開那裏的門.......你就一定要直面惡魔了.......”騎士又遞給奎恩一把生鏽的鑰匙。
“你為什麼不用這個原素瓶給自己療傷？”
“呵......即使修復了身體......沒有理智....又有什麼意義呢......你有信心通過那扇門嗎......我手裏的武器，還算精良......也許可以幫你.....”
“不，這是你的榮耀，是上級騎士身份的象徵，我不能要。”
“那麼.....想說的我都說了....現在該要說再見啦.....時間已經不多了...我不希望自己在死後襲擊你....快走吧.....”
奎恩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他們互不相識，可是他的內心有一種失去親人的傷感，也許是這殘酷的命運現在也抓住了他的緣故吧。他想說一些讓騎士放心的話，但是，謊一樣的傳聞已經支配了這個人的一生，最後還要用來安撫他，使他安息嗎？
奎恩只是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
..........
奧斯卡看着奎恩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中，顫巍巍地拿起那把傳承自亞斯特拉的劍。
我的榮耀嗎......
是的，這是我的榮耀，一名騎士，應當有他自己的結尾......
他把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希望你可以順利地實現預言。
劍，毫不猶豫地劃過脖子。
.........
一縷靈魂，飄飄悠悠地追上奎恩，附着在他的身上，那是不滅的挂念，也是使命的傳承。
他，走了嗎？
奎恩握緊了手裏的武器。
他爬上樓梯，那個操縱鐵球的活屍還在晃悠着。看到奎恩，一轉痴獃模樣，拿起手裏的長劍就攻了過來。
“鏘！”奎恩用那塊塔紋鳶形盾架住，劍深深地嵌進盾面，即使是抵擋住，奎恩還是感覺有一股鋒利的勁道透了過來，在手臂上留下白印。
“嘁，哪有架盾還有皮外傷的。”活屍的攻擊被擋住，一下子沒了主見，被奎恩一腳踹開，用闊劍在他身上開了幾個洞。
那位騎士，也會變成這個樣子....
不死人的詛咒，真的是世界最大的惡意了。
用鑰匙打開二樓東側的鐵門，擊倒徘徊在那裏的活屍。奎恩就着石階把手中的劍磨成最鋒利模樣，這裏是不死院的陽台，可以看清不死院周圍的高峰和殘垣，而往裏走就是室內的高台，站在上面就可以看到巡禮者的大門，還有下面――守在廣場上的惡魔。
惡魔抬起它醜陋的頭，仰平了臉等着奎恩自己跳進它的嘴裏。
哦？信心滿滿啊，那麼，就如你所願吧。
奎恩用他最大的力氣跳躍出來，雙手握緊劍柄狠狠地劈砍而下。他並沒有落進惡魔的嘴裏，而是一下子跨到了它的背上，劍鋒劈開粗糙皮膚，一下子穿透了后脊。
惡魔發出痛苦的哀嚎，不耐煩地扭動它肥胖的身軀，想要把那個咬住它的蟲子搖下來。不過這適得其反，劍身深深地陷在腐臭的肥肉里，隨着它的搖晃撼動周圍的皮膚，奎恩再一用力，闊劍被拔了出來，同時還有一塊腥臭的惡魔肉被削掉，空氣里立刻噴洒出一股異色的血霧。
自然，失去武器的固定，奎恩馬上就被甩了下來，還沒有等他站穩腳步，惡魔的尾巴就已經從他身上鞭撻過去。
看來，這並不是致命傷，惡魔的攻擊力度不減分毫，而且更加狂怒。到了地面上，奎恩就失去了優勢，惡魔的大槌不僅可以造成形體上的破壞，留下的衝擊也可以摧殘奎恩的身軀。
不過，作為一個不死人，最廉價的可能就是身體。服下原素瓶里的原素，那些橙黃色的物質會在不死人的體內重現營火，溫暖的火焰會修復身體，只要精神不死，就不會滅亡。
“這是你想要的嗎？！給你這個！”奎恩又翻滾到了惡魔的腳邊，給它一劍，腳邊是大槌無法波及的區域。惡魔的腿、肚皮，已經被闊劍砍了許多下，傷口裏不斷流出污血，這耗盡了惡魔的氣力，它沒有辦法扇動翅膀讓自己飛起來，只能用槌子盲目地戳，這小蟲子遠超過它的想像，它看不見了，它越來越無力了，它停下了.....
惡魔發出最後的嚎叫，翻身倒下，它的身體變成虛無的透明，最後留下靈魂的白屑，消失了。原先的位置上，靜靜地躺着一把巨大的銅鑰匙。
使命啊，使命，這就開始了。
完成這樣的壯舉，奎恩依然感覺不到疲憊，根本就沒有那種拼搏后酣暢淋漓的感覺。因為不死人不會累，不會餓，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進食，唯一可以支撐身體的，只有精神，生活只是無味。
穿過凹凸不平的廣場，打開那扇沉重的大門，就能成為真正的巡禮者。
等待奎恩的，是什麼呢......
什麼，也沒有。
門外仍是一片廢墟，沒有迎接的人，更沒有延伸到遠方的道路，甚至比不死院內部還要荒涼，冷虐的寒風裹挾這片斷崖，雖新生一點綠意，也被掩埋在雪屑之下。
奎恩踏上斷崖的邊緣，那裏是分割世界的界限。
突然，一隻大鳥，悄無聲息地飛到他的面前。沒等他有任何反應，就帶着他，飛遠了。
民間一直流傳關於不死人悲慘命運的預言：不死人代表詛咒，一旦染上黑暗之環就要在不死院度過餘生。
但是，這則傳言其實還有下文：
不過，有極少數被選上的不死人，可以離開不死院，前往遠土巡禮，那裏是古代諸王之地――羅德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