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大結局（下）
羲和仰頭，額間的神印綻放出從未有過的的光彩。突然一陣耀眼的白光將羲和籠罩，慢慢地逐漸匯聚成一個橢圓，像一個雞蛋，回到生命之初的本質。
天邊忽的響起一聲悶雷，天地像被撕裂，在朝陽升起的東方之巔有一雪白的鳳凰騰雲直上。它嘶鳴長嘯，令天地動容。遠古之神的真身終於現世，那個活在傳說爭議里的魔神，終於現出真身！
灰濛濛的天空中，從下望去只看見一白一黑兩個圓點發生激烈的碰撞。碰撞之後發出一種詭異的光芒。光芒所及之處無不花草枯敗，血流成河。一時間，強強相爭，難分勝負。唯見天地動搖，萬物哀鳴。
冉姬帶領玄都眾人殺出重圍，也在此時后卿趕到。天界的人偶大軍被打得四分五裂潰不成軍。玄都佔了明顯的上風。后卿見此，立刻抽派弓箭手，他看看上空中纏鬥的兩人，眉頭緊皺。
“瞄準紫胤。”
話音未落，箭已上弦，七百弓箭手齊齊待發。
后卿大手輕輕一揮，“放！”
麒麟獸聞聲，憤怒地咆哮一聲。它兩隻前腳抬起，然後重重地踏下。大地猛然震動一下，站在地面上的弓箭手身體不受控制的側偏，已無力再發二次利箭。
滿天利箭飛來，麒麟獸扭轉身體，長尾瞬間化為一面巨大的扇子，狠狠一掃，利箭立刻折轉方向，反向玄都士兵飛去。
白鳳凰長嘯一聲，在空中盤旋幾周，放棄了攻擊麒麟獸的最佳時機，迅速向玄都士兵飛去。它的身體快速翻轉，帶來一陣颶風。忽地，它張開雙翅。它的翅膀巨大，幾乎遮住雲日。發出的白光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為玄都士兵擋下了全部利箭。
后卿又氣又急，這箭是用來對付紫胤的，箭身上都塗抹了特製的毒藥。可誰曾想最後竟用在羲和身上。她雖設了屏障，可箭密密地落下來，雪白的翅膀上已見點點血跡。
“神主，停下！”后卿大喊。
鳳凰凄凄地鳴叫一聲，利箭刺身之痛猶如萬箭穿身。后卿拳頭漸漸握緊，在看到麒麟*要偷襲之時，他不顧一切地飛上去，變回元身，擋在白鳳凰身前。
麒麟獸並未停下，反而加大力量攻擊后卿。后卿受到重重一擊，從空中墜落到地上。他變回人身，嘔出一口鮮血。他想要再次站起來，可是無論他怎樣的努力，他都再無力爬起來。只能不甘心地伏在地上，眼睜睜地看着白鳳凰撲騰幾下滿是鮮血的翅膀，繼續與麒麟獸搏鬥。
鳳凰於遠處長嘯一聲，它在空中盤旋幾圈。天邊突然放出刺眼的紫光，天空中被撕開一道裂痕。鳳凰不顧一切地向麒麟獸撞去，她穿透麒麟獸的身體，在那一瞬間一柄黑劍同時穿透了她的身。強強相爭，兩虎相鬥，到頭來就是兩敗俱傷。
鳳凰落回大地，化為人身。羲和與紫胤對視一眼，她冷笑，“想不到你一坐騎經過億萬年的修鍊，竟堪比你的主人。”
“新舊更替。你早已不是上古那個神了，我紫胤是奉天命來取代你的！羲和，本就是必輸的局，你又何必苦苦掙扎。”紫胤站起來，怒問，“難道你還逃得出這輪迴，躲得了這天命么！”
羲和一面站起來，一面說道，“你怎知天命不可違！我偏要逆天而行！”
話音未落，空中響起一聲悶雷。
羲和的身體慢慢懸浮起來，紫胤大驚，拿起地上的忽雷琴，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羲和化作的利刃刺穿心臟，他渾身抽搐了一下。手中的忽雷琴琴弦被他大力地甩出去，正中羲和左肩。
那琴弦頗為狠辣，穿透了羲和的皮肉，攪碎了她的筋脈。像蛇一樣纏着她的心臟，只要紫胤稍一用力，心臟離體，靈氣全無，大羅神仙也再救不了她。
“神主……”
后卿癱在地上，微微向上伸手，眼眶濕潤。
他多希望在這一刻能有人來救救她。他眼看着她的生命流逝，她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可他竟一點法子也沒有！
羲和眉頭緊皺，剜心之痛非常人能受。紫胤那張猙獰的，泛濫着慾望的臉在她腦海里浮現。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狠狠地反推紫胤，筋脈剝離，心臟離體，她慘叫一聲，卻不忘了勾住忽雷琴那根弦將其打入紫胤體內。
紫胤，便是同歸於盡，我亦不能讓你在這世上稱霸！
心突然空了，困在太極圖裏的季子揚突然心中沒了着落。就像一粒種子無意間在心底發芽生根，當被連根拔起之時，才發現那麼痛，這才突然反應過來，在不知名的時刻她早已融入他的血肉之中。
手上的禁錮早已不是禁錮，上面的光圈變得越發黯淡，早已不見光彩。他突然明白這猛然湧上心頭的悲傷，那不受控制濕潤的眼眶，究竟從何而來。那聲凄凄的慘叫彷彿跨過時間和空間傳到他耳邊刺激着他。
體內的真氣四涌，帶着怒氣和悲痛佔據了他的全部身體，他們都在叫囂着，叫囂着。那個似被塵封已久的身體得到新生，他的眉間隱隱約約閃現神跡。他掙開禁錮，猛地向外飛去。
羲和像一片枯葉從空中落下，剎那間她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這熟悉的人，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溫暖，除了他，還會有誰？
真好。
羲和嘴角上揚，能在最後與你見上一面真好。
季子揚，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每一次陷入絕境，我都好想你。
如今，我要走了，這一次真的走了，再也不回來了。糾纏你的孽緣，是真的要結束了。
“羲和，不要走好不好。對不起，對不起……”季子揚抱着羲和痛哭，“是我錯了，我那也不去了，就留在你身邊，我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要。天下蒼生，與我何干啊！”
季子揚把頭深深地埋下去，“是我負了你……”
羲和輕輕握住他的手說，“我只問你，昆崙山腳，你不殺反救。這個決定可曾懊悔過？”
“從未懊悔。”
羲和半笑答，“既然你從未懊悔，便是沒有負我。我要的，一向如此簡單。夠了，已經夠了。”羲和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麼極為苦澀的事。憶及留歡，隱忍許久的傷痛終於鋪開只化為一滴紅色的淚從羲和眼角流出。她說，“有一件事我一直未曾告訴你。其實我們，也曾有過一個女兒……”
“我知你志向不在兒女情長。”羲和用力地握住他，彷彿用盡全身力氣來囑咐，“這和平安樂的天下，是我送你的最後一份禮物。我死後化為山雨風雪長伴世界，願你能替我守護好這個來之不易的世界。”
話音剛落，她的手漸漸失去力道，軟軟地放在季子揚的掌心。她渾身多餘的色彩繁飾通通褪去，白紗覆體，她回歸到混沌之處的模樣，純潔高貴，不容侵犯。
舒爾她的身體變得透明，蒼生都朝她俯首，他們痛苦地抱住自己，所有人的身體都冒出點點黑光，然後逐漸匯聚，匯聚在羲和體內。
神主，你為何要如此啊？
抽去世人貪婪恨欲的劣根又怎麼樣？慾望總在增長，人都是不滿足的，一旦有了慾望，就會有爭奪，有爭奪的地方必然會有戰爭。有戰爭，又豈會少了災難！
神主啊，神主。哪怕你用自己來重創一個新的世界也改變不了輪迴往複的事實！
后卿看着季子揚額間神跡，閉上眼不忍再看。你怎麼還不明白，盤古大神定下來取代你的人，不是紫胤，而是季子揚啊。
兜兜轉轉這麼久，你費盡心思讓他成神，想要改變命運。可最後，究竟是你勝了，還是仍深陷其中。又有誰知道呢？
羲和帶着世人劣根消散於虛空，遺留的靈氣在東山之巔變成一座石像，面容與羲和無異。背朝崑崙仙山。
後世流傳的故事是這樣的，東山之巔的母神與昆崙山頂的世神兩兩生情，深愛一場，到最後卻是愛別離，恨不得。世神負了母神，母神心灰意冷，從此轉身，與世神永不再見。其中細節不知被多少文人騷客編織成書，廣為流傳。
這世上大概只有一人知道，究竟是誰負了誰，或者像羲和臨死前所說，沒有誰負誰，只要她們都不曾後悔。
東山之巔，母神像下，一個僧人手拿長帚清掃落葉，古老的鐘聲響起，又是一天開始。
世人怎會知，所謂接替羲和的神，所謂負了母神的世神。如今只是一個掃地的普通僧人。
羲和屬於天下，而季子虞只屬於季子揚。
清晨的一抹陽光落下，僧人抬頭。
子虞，從此以後，我只守着你。
你可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