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抉擇

朱祁鎮微微點了點頭，楊趣身為楊士奇之孫，金陵蘇家的蘇夫人又是楊士奇的小女兒，那麼鍾離肯定會對他們多加照顧的，這麼看來這個楊趣能夠與徐恭走到一起便也不奇怪了。

或許楊趣自己都沒有想到，朱祁鎮這看似無關緊要的幾句問話其中卻暗藏殺機，朱祁鎮這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尤其是現在他身陷囹圄加上又剛剛死裏逃生，怎麼可能輕易的相信一個人。

這便是帝王，帝王所想的永遠都與普通人不一樣，就算楊趣有着超出常人的異能，也比不過任何一位皇帝身邊的近臣強。

“楊趣，鍾離現在可是也在金陵？”

楊趣道：“皇上，數月之前，鍾離公主聽說瓦剌要圍攻京城的時候，便獨自一人返回京城了！”

“獨自一人？”朱祁鎮暗暗點了點頭，對於鍾離的用意，朱祁鎮一下子就猜到了，果然他的這個妹妹，還是對他這個大哥比較維護些。

一行人快馬加鞭行了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在臨近紫金山的山腰處，忽然又有一哨騎兵從山下往山上駛來，眾人紛紛拉住馬韁細細觀看，等到看清這哨人馬之後，伯顏帖木兒心中大喜，對朱祁鎮說道：“皇上，是咱們自己的人馬！”

自己的人馬？楊趣看着正往山上而來的五百瓦剌騎兵，心中有種不詳的預感，雖說這位伯顏帖木兒是將朱祁鎮當成了自己人，自己的主人，但朱祁鎮畢竟是大明的皇帝，他與也先之間怎麼可能是自己人！

“是賽罕王！”伯顏帖木兒見到來人心中一喜，於是撥馬上前朗聲喊到：“賽罕王，你是來迎接我們的嗎？”

“賽罕王見過帖木兒汗兄，汗兄，弟這次過來正是保護汗兄和皇上回金陵的，另外賽罕這次過來還有一個重要的命令，那就是將楊趣的人頭帶回去！”賽罕王說著突然一指人群之中的楊趣，冷冷的說道。

楊趣只感覺背後一寒，這個也先前後兩頭堵，尤其是他現在就在伯顏帖木兒的親軍之中，現在只要伯顏帖木兒輕輕一點頭，那麼他便是插翅難逃。

“汗兄，你還在猶豫什麼？這個楊趣數次侮辱我們太師汗兄，此乃私仇，我等做汗弟的自當替太師報這個仇！”賽罕王見到伯顏帖木兒未立刻說話，於是催促道。

賽罕王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們是來保護朱祁鎮的不假，但是保護朱祁鎮的前提條件便是要先殺楊趣，否則今日誰也回不了金陵。

伯顏帖木兒微微一側頭，目光冷冷的看了身後的阿剌知院一眼，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剛剛阿剌知院砍向楊趣的那一刀並不像是他們看到的那麼簡單，阿剌知院是他的親信，就算他得了太師王兄的命令要擇機殺掉楊趣，那麼他是不是應該先與自己說一聲？

他們草原上的漢子最看重的就是忠心，如果阿剌知院真的背着他殺楊趣，那麼這個人便不再是他伯顏帖木兒最親密的朋友和部下了。

想着想着，伯顏帖木兒又看了朱祁鎮身邊的楊趣一眼，說實話楊趣的生死他並不關心，但是現在的楊趣卻已經是皇上身邊的親信之一，就算要殺楊趣，至少也要皇上點頭才行。

可是要讓皇上選擇犧牲楊趣換取自己活命的機會，這個選擇皇上會做嗎？如果皇上真的這麼做了，豈不是寒了袁彬和哈銘，甚至是他的心了？

“不行！這個決定不能交給皇上，這個選擇要由我來做！”伯顏帖木兒只是看了一眼楊趣便做出了這個決定，可是當他剛要點頭同意殺楊趣的時候，卻見朱祁鎮一把抓住了楊趣的手腕。

“楊趣！朕不要再回也先的軍中了！朕不要再當俘虜皇帝了！朕要回金陵的皇城，朕要親自守衛金陵，哪怕這一次再戰敗，再被俘，朕也願意賭一把！”朱祁鎮用力的握住楊趣的手腕，對着伯顏帖木兒搖了搖頭。

楊趣心中一熱，很是意外的看了朱祁鎮一眼，這位大明朝年輕的皇帝夠膽量夠血性，朱祁鎮並不是一個怕死的皇帝，數月之前在土木堡戰敗之時朱祁鎮本是打算要自殺的，可最終被袁彬攔了下來，朱祁鎮這一生都在賭，都在忍，而最後的結果都證明了他賭對了，也忍對了。

朱祁鎮是一個很不適合當皇帝的皇帝，是一個好人皇帝，當他信任一個人的時候，將會是無條件的信任，而現在，楊趣便是他無條件信任的人。

“皇上，草民願意賭上性命護送皇上回皇城，可是如果伯顏帖木兒大人不同意的話，咱們是沒有任何機會的！”楊趣同樣看着正在猶豫的伯顏帖木兒，他相信朱祁鎮一定有把握說服他！

朱祁鎮聽到這翻話，握着楊趣手腕的手很明顯的緊了緊，隨後朱祁鎮暗暗一咬牙，對伯顏帖木兒道：“伯顏帖木兒，我的朋友，我的臣子，當年你應我的事情現在可還算數？”

伯顏帖木兒端坐在馬上，看着朱祁鎮一臉堅定的表情，說道：“皇上數月之前偶然失陷於我太師，我太師順應天意不敢怠慢，特令我侍奉皇上一年，皇天悔禍，皇帝復回，可是皇弟已立為帝。然位是你所有，皇上此回還要坐此位，因此皇上仍是我主，既然皇上決心已定，伯顏帖木兒願意護送皇上返回金陵皇城！”

“伯顏帖木兒，你這是要造反嗎？”賽罕王聽到伯顏帖木兒竟然會在此時選擇了朱祁鎮，不由得心中大怒。

伯顏帖木兒冷笑一聲道：“賽罕王，永樂七年，成祖皇帝封瓦剌部首領馬哈木為順寧王、太平為賢義王、把禿孛羅為安樂王，並賜誥印，我們瓦剌向大明稱臣，並開朝貢和互市，自此之後，我瓦剌一部在大明的支持下這才不斷壯大，族人更是過得富足，既然大明是君，我們為臣，那麼請問賽罕汗弟，我造的是哪門子反？”。

賽罕王怒道：“伯顏帖木兒，當年大明之所以與我們議和，並且支持我們瓦剌還不是為了壓制韃靼部的力量，大明用得乃是扶此彼抑的政策，這你不會不知道吧！”

伯顏你帖木兒道：“賽罕王，這一點我當然知道，但是我更明白與明朝議和的好處要遠遠大於與明朝開戰，相比起大明來我們瓦剌太弱，如果太師再這麼打下去，大明還未滅亡我們瓦剌就要被韃靼所滅了！這一點你要看清楚！”

“伯顏帖木兒，虧你還是草原上的一隻雄鷹，難道你的眼光連汗兄的萬分之一都不及嗎？難道你不想我們瓦剌部再現當年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的輝煌嗎！”賽罕王怒斥伯顏帖木兒道。

“賽罕王，我們不是草原上的黃金家族，而且現在的草原，也沒有真正的黃金家族了！”伯顏帖木兒失望的搖了搖頭，說道。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怪弟我心狠手辣了！”賽罕王狠狠地攥了攥手中的馬刀，臉上殺氣隱現。

楊趣看着雙方一言不可就要動手的架勢，心中暗暗盤算了起來，賽罕王帶來的人馬約有五百人，而他們這邊卻只有二百人，而且這二百人還是伯顏帖木兒的親軍，至於這裏面有多少忠心的，還是個未知之數，在這樣實力相差懸殊的情況下，他們絕沒有下山的可能。

“皇上，也先要殺的是草民，所以草民不能與皇上在一起了，草民願意以身為餌，將賽罕王的人馬引開，這樣皇上和伯顏帖木兒大人也有突圍的機會。”楊趣想了一想，最終對朱祁鎮說道。

朱祁鎮動容的看了楊趣一眼，說道：“楊愛卿，朕現在封你為錦衣衛百戶，朕的掌直駕侍衛，此去你一定要安全歸來，朕在金陵等你！”

錦衣百戶，雖然只是正六品銜，但明太祖時期曾經立下祖訓：武職非軍功不得世襲，由此可見想入錦衣衛是何等的艱難，尤其是像楊趣這樣一入職便是錦衣衛百戶的。

要知道現在朱祁鎮身邊最信任的袁彬，也不過是在正統四年時，袁彬的父親以疾辭官，袁彬這才得以世襲其錦衣校尉之職，由此可見朱祁鎮現在對楊趣的加封，是何等的恩寵。

皇上的身邊不缺忠心的，而現在唯一能救他的，只有楊趣了，而楊趣這個救的方法，很有可能是一去不復回的死路，因此朱祁鎮便也不會在官職的大小上斤斤計較了。

楊趣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拜倒：“臣，錦衣百戶楊趣，謝主隆恩！”

“愛卿平身！”朱祁鎮道。

楊趣起身再次翻身上馬，策馬揚鞭走到眾人頭前，用馬鞭一指賽罕王，大聲道：“賽罕王，你要殺我還要看你的本事了，如果這次我能安全返回金陵，定再準備一桶金汁送給也先！”

楊趣說完，一撥馬頭便往山上跑，臨行之際還不忘回身對着賽罕王伸了伸中指，賽罕王雖然不知道楊趣這個動作代表的意思，但也能猜到這是對他的挑釁，賽罕王怒道：“分出三百人馬去追楊趣，死活不論！”

“是！”

就在楊趣嘚瑟完這最後一下之後，便見到賽罕王已經分出了大半的人馬往山上追來，楊趣心中暗罵一聲，看來也先恨自己已經勝過了一切。

可憐這位楊公子還沒有隨朱祁鎮跑出去多遠，便又折返了回來，而此時的山上，徐恭、神機營以及眾位江湖中人正打的熱鬧，徐恭等看到楊趣去而復返更是一臉的詫異。

“趣兒，你還嫌這裏不夠亂嗎，還不快隨皇上速速下山！”蘇夫人一劍逼退譚掌門，皺着眉頭對楊趣說道。

楊趣快馬加鞭從蘇夫人身旁略過，急忙道了一聲苦處便往人群最多的地方衝去，直到臨近人群的三十四步的距離之後，楊趣這才用盡了最大的力氣喊道：“瓦剌的勇士們，這一些就是京師派來的援軍，快快舉刀將他們砍了！”

楊趣這一聲大喊，喊得雙方都有些懵了，雖說白蓮教、朝鮮人和也先的暗自聯手他們之中有些人是知道的，但絕大部分人都不清楚實情，他們誰會想到這本就不搭邊的三方勢力竟然會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