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蜈蚣百足,行不及蛇。(06)
06.刮骨鋼刀
長安依舊,依舊長安,人也依舊。
長安有平康坊者,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俠少,萃集於此。長安的雅人都喜歡騎馬去賞花,他們所賞之花,不是名揚天下的牡丹花,而是長安北里的牽牛花。
虹羽躺在被窩裏,不經意間回想起了往事。那個時候,她向一個白衣公子看去,眼波流動,脈脈含情。只見那個公子披着白色狐狸皮的大氅,腰懸佩劍,面如冠玉,一身貴氣,她是一見傾心。
虹羽是一個有野心的女人,與其說是野心不如說是夢想。同樣的,她是一個美麗的女人,當然她是也知道如何去實現那個遙不可及的夢想,那就是用自己的完美無瑕身體。
虹羽嫣然一笑,那一笑足以迷倒眾生,她嬌聲問道:“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那白衣公子冷冷道:“羽墨白。”
“外面冷,羽公子先喝一杯溫酒,暖暖身子。”虹羽用她那雙絕無瑕疵的玉手倒了一杯酒,莞爾一笑,道:“羽墨白?莫非公子就是九州王?”
那白衣公子接過了酒杯,啜了一小口酒:“沒想到虹姑娘,深居閨閣,竟然也知道江湖中的事。”
虹羽道:“久聞羽公子俠名,人人都說公子乃是天下第一大俠,小女子一向十分仰慕。夜裏常夢見公子,今日一見羽公子方知夢中的公子,遠不如眼前的羽公子這般瀟洒閑雅。”
羽墨白托着她的下巴,道:“口蜜腹劍,漂亮的女人都喜歡騙人。”
虹羽嬌羞的低下了頭,說道:“我怎麼會騙你呢?”
羽墨白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虹羽伸出溫潤如玉一般的雙手,輕巧的解去了上衣,露出了雪藕般潔白的肩膀,身材苗條迷人。她轉身向床頭而去,坐在床上,撥弄着輕軟光澤的垂肩青絲,問道:“羽公子,我美嗎?”
霧裏看花,最是銷魂。隔着一層薄如蟬翼的簾兒看去,只見一個朦朧的倩影,美不勝收。
羽墨白道:“美倒是很美,不過有些可惜。”
虹羽嬌笑道:“可惜什麼?”
羽墨白微笑道:“我聽說百花樓的花魁虹羽,年已及笄,人風流,歌婉轉,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可是沒想到竟然是個庸俗女子,明妓暗娼。”說罷,拂袖而去。所有的男人都饞她的身子,從來有人拒絕過赤身裸體的她,他一定不是個男人。虹羽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笑出了聲,笑着笑着就哭了。
過了很久,虹羽搽脂抹粉,出落百花樓中,眾人皆驚嘆她的美貌。一個又黑又瘦小的人坐在角落裏,眼睛一直盯着虹羽看。這個人獐頭鼠目,相貌醜陋,正是金錢幫的草里蛇江別南。
李媽媽問道:“閨女,那位公子怎麼走了?”
虹羽笑道:“媽媽,他不過是一個放浪子而已,我是他永遠也得不到的人。”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江別南以黃金千兩為虹羽贖身,娶她為妻。
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打斷了虹羽的回憶。虹羽問道:“誰呀?”門外傳來一個聲音:“是我,苟岱。”
苟岱進了屋子,合上了門。只見虹羽半躺着,露出一雙小腳,粉嫩而精緻,就像兩隻剛出生的小老鼠。
虹羽含嬌細雨的問道:“你怎麼來了?”
苟岱道:“我給嫂夫人買了一些胭脂水粉、金銀首飾。”
虹羽嫵媚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你就不怕江別南殺了你?我到底哪裏好,我改還不行嗎?”
苟岱心下一驚,做了一個發誓的手勢,顫聲道:“我……我對虹羽……對你絕對沒有非分之想,天地為證,日月可鑒。”
虹羽白了他一眼,說不出的嫌棄,有些不待見的一笑,道:“那你一次又一次的來到我的這裏要幹什麼?還送了這麼貴重的東西,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苟岱陪笑道:“我只想多看你一眼,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嗎?”
虹羽不值一笑,道:“當然,我們是好朋友。”
苟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真的嗎?”
虹羽淡然一笑,道:“狗是人類的好朋友。”
苟岱心中一陣凄涼,心道:“原來我在她的心中,不過是一條搖尾乞憐的哈巴狗。”凄然一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虹羽一招手道:“狗狗,你過來。”
苟岱蹲在床前,問道:“主人,您有什麼吩咐?”
虹羽用腳踩在她的臉上,嫣然一笑,道:“我漂亮嗎?”苟岱道:“美若天仙。”
虹羽嫣然一笑,道:“我想求你幫我辦一件事,可以嗎?”
苟岱道:“在下萬死不辭。”
虹羽道:“狗狗,我現在頭疼,想要睡覺,你可以滾出去嗎?”
苟岱道:“我馬上就滾。”
苟岱真的從屋子裏滾了出去,虹羽見了,笑出了聲。苟岱眼中的虹羽,笑容潔白無瑕。
又過了半個時辰,虹羽聽見腳步聲,抬眼看去,原來是江別南回來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江別南喜歡名馬佳人,喜歡穿白衣,喜歡享受。精緻華美的屋子,甘香甜美的酒,貌若天仙的妻子。
江別南做每一件事都經過精密計劃,絕不可能浪費一點兒多餘的力氣,也不會兒有一點兒疏忽,但是世事總是不盡如人意。他感覺很疲倦了,為了籌劃一統江湖,已經把他的生活完全打亂了。
這件事在他看來絕不能有任何一點兒錯誤,任何一個微小的錯誤,都有可能釀成大錯。那時不但他自己悔恨終生,他的少幫主柴琅也會受到連累,柴家的復國大計也會因此受到影響。
江別南這一生中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失敗,畢竟他受了太多的苦。一個人越炫耀什麼,內心就缺什麼。越掩飾什麼,越自卑什麼。越沒有本事的人,才越愛面子。一個人炫耀之後,期望能得到的,才是他真正缺少的。炫耀源於缺憾,大多是因為心裏有隱痛,痛的越厲害,炫耀的越離譜。
虹羽打了一個哈欠,問道:“你怎麼回來了?我還以為你這輩都不會回來了。”
江別南淺淺啜了一口酒,說道:“你還沒睡醒嗎?你好像永遠都睡不醒。”
虹羽披上了外衣,說道:“你的那個三弟又來,還送了我好些胭脂水粉,總覺得他對我圖謀不軌。”
江別南冷哼一聲,道:“他可不是我三弟。”
虹羽嫣然一笑,道:“那他是什麼?”
江別南粲然一笑,道:“他是我兒子,拿着禮物來孝敬母親也是應該的,不是嗎?”
虹羽道:“趕緊殺了那個逆子吧!幾次想非禮人家。”
江別南笑道:“知子莫若父,那小子有賊心沒賊膽。”
虹羽笑道:“江爺,果然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沒有一件事能逃過你的眼睛。”
江別南笑道:“罵人可以不帶髒字,殺人也可以不用刀。要殺他也容易,不過那條狗還有用,殺了也是可惜。”
虹羽道:“江爺真是智謀過人,好似諸葛孔明再世。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江別南聽了心下甚喜,臉上笑嘻嘻,心裏美滋滋,覺得虹羽說得有理。
虹羽起身取出一件綠色棉襖,說道:“這是我在王乾娘裁縫店給你做的,是我精心挑選的款式,來你試一試合不合身,哪裏需要改動?”說著虹羽把棉襖給江別南穿上了。
江別南笑道:“不愧是娘子為我精心挑選的衣服,很是合身,正合我意。”
虹羽足比江別南高出一頭,她上下打量一番,道:“這顏色正不正?”
江別南笑道:“這顏色好正,尤其是這頂帽子翠綠翠綠的,娘子知我心意。”
虹羽把綠帽給江別南戴上,嫣然一笑,道:“江爺,還別說。你穿上這身,就是個綠衣郎。”
柴俊臣拿起一把金背砍山刀,耍了幾招柴刀十八路刀法。
一個少年人拍手叫道:“柴爺好刀法。”
柴俊臣微笑道:“楚斌,你善於用何種兵器?”
楚斌道:“柴爺,小人學藝不精,還沒有擅長的武器。”
柴俊臣道:“我們和武器的關係就像選擇情人一般,不管是否擅長都需要用感情。”楚斌道:“柴爺所言極是。”
柴俊臣淡淡道:“我小時候用刀,少年時也用刀,直到現在依然使刀,已經不知道使用過多少柄刀了。”
楚斌道:“刀是百兵之霸王,剛猛霸氣。又是百兵之膽,其凶氣可破雲穿日,有氣吞山河之勢,如洪濤拍岸,所向披靡。百兵之中,也只有這刀,才能配得上柴爺。柴爺的王霸之氣,過人的膽識和氣魄,精湛的刀法,小人深深折服。”
柴俊臣道:“我五歲時,父親送我一把木刀,自那時起我就用刀。十四歲我用單刀,勇猛快速,氣勢逼人。十五歲純鋼朴刀,身法靈活,變化無窮。十六歲鬼頭刀,刀體沉重,斬金斷玉,最適合用於取敵人首級。”
楚斌道:“柴爺記性真好,對每一種刀都能靈活掌握其刀法精髓,小人如若能學到柴爺的十分之一就心滿意足了。”
柴俊臣又道:“十八歲我換單刀為雙刀,用的是鴛鴦蝴蝶刀,刀與前臂同長,可藏在袖中或靴子中,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僅在刀尖前數寸開刃,利於垂直刺入人體。我就是用這鴛鴦蝴蝶刀殺了長安惡霸鄭老六。二十歲又雙刀換為單刀,用的就是這柄金背砍山刀。”
楚斌道:“柴爺少年英豪,小小年紀就殺了賣豬肉的惡霸,實在令人佩服。所用之刀更是由簡單到複雜繁瑣,再化繁瑣為簡單。無不體現柴爺過人的才智,和對至高武學的追求探索。”
柴俊臣道:“二十三歲,我用武林中最氣派的魚鱗紫金刀,無人不羨慕。二十六歲,我的刀又從華麗變為平凡了,用的是一柄儀刀。三十歲,環首直刀。三十五歲,錯銀手刀,現在我用的是七彩寶刀。”
楚斌微笑道:“由樸實到華麗,再返璞歸真,柴爺的武功,已經超出刀術,深不可測。我等平庸之輩,對柴爺只得仰慕。”
柴俊臣問道:“楚斌,從一個人用刀的轉變,是否也可以看出他刀法和心境?”
楚斌道:“柴爺對刀和刀法的認識,武林中恐怕無人能及了。就是那刀神卓振北也不能達到柴爺這般境界。”
柴俊臣大笑道:“我就是喜歡你這種實話實說的人,小夥子你前途無量啊!”
楚斌接過柴俊臣手中的刀,放在兵器架子上,說道:“小人能追隨柴爺的左右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能學到柴爺的一丁點兒智謀和武功,那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人人佩服的大人物。”
柴俊臣道:“楚斌,你來金錢幫有多久了。”
楚斌說道:“已經有三年了。”
柴俊臣想了一下,說道:“金錢幫缺一個副舵主,我覺得你最合適。”
楚斌忙跪了下來,說道:“我的命都是柴爺給的,我想要一輩子都追隨柴爺左右,就是在幫里當一個舵主也遠不及留在柴爺身邊。”
柴俊臣扶他起來,道:“算你小子有良心,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就算是所有人都背叛我,你楚斌也不會背叛我的,你是我的人。”
楚斌道:“多謝柴爺信任。”
柴俊臣道:“我有一件事,需要一個最忠誠的人去做,這個人我思來想去,只有你是最合適。”
楚斌問道:“柴爺,不知道是什麼事?”柴俊臣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到我房間裏說。”楚斌道:“好的,柴爺。”
兩人來到了柴俊臣的房裏,柴俊臣一擺手,所有的婢女僕人都出去了。
柴俊臣握着楚斌的手,問道:“你覺得江別南這個人怎麼樣?”
楚斌答道:“誰人不知,他是一個暗室欺心的無恥小人?”
柴俊道:“我也知道,不過他還有用,所以不能殺了他。”
楚斌道:“柴爺,您的意思是?”
柴俊臣道:“你去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只要他有異動,你就告訴我。”
楚斌道:“如果他敢背叛柴爺,我楚斌第一個去砍了他的狗頭。”
柴俊臣點頭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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