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1章 伴君如伴虎

到了十一月，天氣是越發的冷了，梁帝的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

張皇后崩，太子薨，梁帝病。

這個冬天，皇城冷清極了，連一點說笑聲也無。

自梁帝大發雷霆之後，群臣不敢再議立太子，也無人敢再進諫求皇帝封繼后。

而今宮裏位份最高的是張貴妃與陳貴妃，其次便是林妃，也就是原先的林貴人。

其餘嬪妃們，有的依附張貴妃，有的追隨陳貴妃，她們各自打着各自的主意，心照不宣。

當然，林妃身邊也有幾個跟班。這些跟班有的不為張貴妃所用，有的不能為陳貴妃所容，她們兩邊不靠岸，最後只得跟了林妃。

林妃對這些突如其來多出來的數個“跟班”也不甚在意，她還跟從前一樣，要麼陪伴小公主，要麼聽十三皇子讀書鞭策他寫字，要麼在宮殿的後堂禮佛，其餘事情似乎全沒放在心上。

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林妃出入永樂殿的次數明顯比從前增多。

林妃不但自己常帶着小公主高敏去永樂殿，偶爾還會帶十三皇子高巒出入永樂殿。

梁帝一概大臣、皇子等不常接見，除了幾個妃子外，見得最多的就是小公主高敏。

就連之前最偏愛的五皇子高峻以及七皇子高崎他都見得少了。

梁帝的種種舉動令到一部人急了起來，最先沉不住氣的要數張貴妃。

張貴妃命人來傳林妃，等她走進自己富麗堂皇的寢宮，三句話下來，便沉着臉問：“我聽說你經常帶十三皇子去永樂殿？”

林妃恭敬答道：“回姐姐的話，我的確有帶過幾回。”

張貴妃厲聲道：“陛下龍體欠安，你還帶十三去擾他清凈！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整個皇城誰不知道十三和十皇子最是聒噪？”

林妃不卑不亢地道：“回姐姐的話，陛下說十皇子和十三皇子愛說愛笑，病中能聽他們兄弟倆鬥嘴也是一種樂趣，因此才命我帶他們二人承歡榻前。”

張貴妃一怔：“如此說來，高嶙也有去永樂殿？”

林妃點點頭：“是的。”

張貴妃瞪了一眼身旁的小太監，責怪他辦事不力，竟連消息都沒打探清楚就貿然上報！因冷哼一聲道：“如此倒也罷了！聒噪之人永遠上不得檯面，上不得檯面的人永遠只配做一些滑稽角色，譬如逗逗人高興什麼的。”

林妃微微一笑，沒答話。

張貴妃把手一揮：“行，你出去吧！”

林妃後退兩步，正要轉身離去，張貴妃忽又開口：“你明天一早把小公主送過來，我帶她去給陛下請安！”

林妃略一遲疑，張貴妃立即把眉毛一挑：“怎麼，你怕我不完璧歸趙？”

林妃淡淡一笑，定定看着張貴妃道：“怎麼會？小公主是陛下的親骨血，放眼整個宮城，誰會行此事？只是陛下吩咐下來，明天要吃小公主親手做的小點心，我得教她做，恐怕不能送她前來陪同姐姐了！”

張貴妃大怒，指着她道：“你——你這是要抗命了？”

林妃淡淡一笑：“妹妹不敢。姐姐要是沒有其他吩咐，妹妹這就告辭了！”這回不再後退兩步，而是立即轉身，毫不遲疑地離去。

張貴妃氣得把林妃喝過的茶杯狠狠一摜，茶杯應聲而落，在鋪着名貴絨毯的地上開出一朵花來。

小宮娥見了，忙上前來給她順氣，張貴妃破口大罵：“一個破落戶的女兒竟敢頂撞本宮？誰給她的膽子？”

小太監在旁附和：“可不是！一個破落戶家的女兒！她也有臉！”

張貴妃狠狠瞪了他一眼：“連十皇子去過永樂殿這麼大的事你都不告訴我一聲？”

小太監嚇得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道：“娘……娘，這……十皇子……十皇子不是一向不受陛下待見么……奴才忘了……”

張貴妃啐了他一口：“你哪隻眼見看見他不受陛下待見了？”

小太監道：“去年……有一回在宮宴上，陛下不是責怪十皇子望之不似人君么……於是奴才就……”

張貴妃道：“於是你就忽略他了？我告訴你，現在可是非常時期！一點風吹草動都不能放過！從明日——不，從現在起，永樂殿即使飛進了一隻蒼蠅你也要告訴我！”

小太監磕頭稱是，磕了一會頭，忽又道：“娘……娘娘，天寒地凍，好像並沒有蒼蠅呀！”

張貴妃翻了個白眼：“笨死了！娘什麼娘？誰是你娘？真是不害臊！別跪了，你出去，出去放點風聲告訴那一位，就說十皇子和十三皇子頻繁出入永樂殿，我要讓她也急一急！”

小太監會意，笑道：“奴才明白了，奴才這就去陳貴妃宮牆外候着……”

張貴妃滿意地點頭：“這回倒是不笨。不過你最好記住，我要你不着痕迹地放出風聲，千萬不要讓人以為是咱們放出的消息……”

小太監不解地問：“這又是什麼說法？”

張貴妃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你懂不懂？”

小太監恍然大悟，一下子從地上彈跳起來，箭一樣衝出門，放風聲去了。

不出意外，林妃很快又收到了陳貴妃的“邀請”。

陳貴妃倒沒有像張貴妃那樣蹬鼻子上臉地質問她，還笑眯眯地與她共進茶點，直到喝完一壺上好的龍井茶，吃完兩碟山藥桂花糕后，陳貴妃才慢慢切入話題：“好妹妹，這些日子真難為你了。”

林妃惶恐：“姐姐這話，妹妹不敢當。”

陳貴妃道：“陛下龍體欠安，有時候脾氣上來，多虧了你擔待啊。本宮比你略大幾歲，精力大不如前，陛下心疼我，不讓我近榻侍候，可不是要辛苦你了？”

林妃不着聲色地道：“侍候陛下乃是妹妹的分內之事，因此並不覺得辛苦。倒是姐姐年紀大了，應該好好保養才是。”

陳貴妃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說得沒錯，是得該好好保養保養了。對了，林妃，怎麼不見你把小公主帶來？”

林妃道：“敏兒午後起來就去了永樂殿。”

陳貴妃便說：“如此說來，若不是我耽誤了，你此刻早就在陛下跟前了？”

林妃忙道：“妹妹不是這個意思。”

陳貴妃道：“我知道你沒有那個意思，不然的話你也不會來了。”盯着她直笑，“聽說你和江太師很有些糾葛？”

林妃心裏一跳，忙道：“江太師是十三皇子的太師，他的侄子又是敏兒的伴讀，所以要比尋常人要多說上幾句話。”

陳貴妃盯着她意味深長地道：“恐怕不止如此吧？”

林妃臉上一白：“姐姐什麼意思？”

陳貴妃道：“我怎麼聽說你和江太師是舊識？”

林妃忙道：“實在不算是舊識。若硬說是，只能說江家老太爺和妹妹的爺爺是故交，因此才見過幾面。不過那是在許久許久以前。”

陳貴妃目光炯炯地問：“許久許久以前？有多久？”

林妃平靜地道：“久到我還沒進宮，久到我還是個不諳世事，年僅七歲的孩童時。”

陳貴妃這才道：“唔，本宮知道了。”眼珠一轉，笑道，“你是知道的，陛下一向最是忌諱什麼‘舊識’啊‘世交’啊，以及什麼‘往從過密’之類的，所以應該怎麼做，你想必明白？”

林妃道：“姐姐只管放心，伺候陛下乃是我的天職，其餘事情，我並不敢僭越半分！”

陳貴妃滿意地道：“你知道就好了。呵呵，下去吧，聽說你熬得一手好粥，陛下愛喝，我就不耽誤你了，你忙你的去吧！”

林妃後退兩步，轉身離去。

陳貴妃盯着她的背影，冷笑道：“跟我斗！你還想一雙兒女活下去就得乖乖看我眼色行事，不然的話，有你好看的！”想起林妃身後那一大串名字，因嘀咕道，“什麼趙家江家何家萬家全部不值得一提！等我姐夫一事成了，能教你們所有人都人頭落地！到時候，”她嘴角浮現一絲冷笑，“伴君如伴虎啊！也是時候讓你們上一課了，讓你們知道什麼叫‘爬得高摔得重’，什麼叫‘翻臉不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