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衛子紀出了泱鬱亭，在街上轉悠了好一會，給大寶買了不少玩耍的東西。在街角的一個茶攤上落腳，不由想起大寶日漸見長的體重，低低的嘆氣。恐怕等不到小傢伙一歲就得把它送回該去的地方了，聚散終有時啊。

隔壁桌坐着兩人，正喝着酒說閑。

“哎，你聽說了嗎，那位旭老神仙最近入京了！”

“阿？旭老神仙？這不是算命的嗎？”

“可不是嗎，人家是算命的，但算的准阿！年輕時還曾奉旨入宮面見聖上，還推了陛下給封的官職，雲遊四海。江湖上不少人都想找這位旭老神仙算算，嘿！但是沒幾個人知曉他的行蹤！”

“兩位大哥，方才所說的旭老神仙，小弟也很是好奇，可否耳聞一二？”那男人正說的起勁，就插進一道清朗的聲音。

兩人抬頭看去，面前站着一個少年郎，穿着淺藍衣衫，臉上帶着淺淺笑意。

“嘿呦，小兄弟面生着呢，外地的吧，打南邊來的？要說起這老神仙那可厲害了......”

等那兩人說閑聊完，日頭西落。客棧屋檐下男人手勁略重拍在那湛藍衣衫肩頭，少年面色生笑抱拳輕托，兩位壯漢大笑離開。剛轉身衛子紀眉頭微蹙，顛了顛自己的小荷包，這兩人真能喝!聳聳肩拐進茶攤，抱着給大寶買的東西，慢悠悠的往小屋走去。

走進小巷裏，就看到不遠的盡頭站着一人，西落的陽光把他身影拉的很長，不高不矮的沿牆上有道白影。那人素白的衣衫輕晃抬手間那道白影鑽入他懷裏。

少年朝那身影走去，眼角眉梢都帶着柔意，揶揄道“現下黃昏時分，顧公子這是在等誰呢？”

還不等顧雁忊說什麼，他湊近了些，微微歪着頭，笑開看着那懷裏貓“可是在等意中人嗎。”

白貓輕喵一笑跳下去，溜掉。少年挑眉揚唇“哼，算你這小東西識相。”

顧雁忊輕輕看他一眼，接過少年懷裏的一堆鈴鐺響的東西“已經等到了，”

二人回到小屋時天色已然暗了下來，大寶聽到動靜，幾步跑來在衛子紀身邊打轉，嘴裏發出“嗷嗷”的聲。晃神間，衛子紀好似看到那蔚藍眼裏的犀利危險，彎腰在軟毛毛的頭上揉了揉“又長了，嘿呦，惆悵一把。”

剛說完，大寶蔚藍的眼與他對視，然後張嘴又叫了一聲。衛子紀抬頭朝屋裏的人喊“雁忊，我走後你沒餵過它嗎?”

顧雁忊剛把懷裏的東西放下，轉身回他“怎會，酉時還吃了只雞。”

衛子紀抱起地上的白糰子顛了顛“果真又胖了不少。你在這麼吃下去，小爺真養不起了。”話音剛落，大寶就從衛子紀懷裏跳了下來，扭着屁股離開了。

衛子紀看着這情景，眨了眨眼，摸着下巴細想，莫不是跟小爺久了通了人性。顧雁忊出來就見少年站在籬笆欄前，朦朧月色灑在他身上，襯得少年似是出塵。

“清風皎月，子紀，可要上去坐坐。”顧雁忊朝他走去，聲音低沉在夜色中更為撩人。

“嗯?什麼？”上去？去哪？

顧雁忊突然冒出一句話，衛子紀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已走至他眼前，手放在少年精瘦的腰間，足下一點。再看時，二人已在小屋的屋頂之上。

衛子紀垂眼一看，旁邊擺着一張小木桌，上面擺滿了酒罈和下酒菜，還有幾份精緻的小點心。他懟了懟身側的人，眼睛彎彎“這是，早有預謀？”

顧雁忊眉眼帶着笑意“如何。”

“明月，美酒，佳人……”最後二字衛子紀慢慢拖長了調子，突然抬頭，一個冰涼的吻印在顧雁忊的臉上“小爺甚是喜歡。”

衛子紀盤腿坐下，拿起一壇酒對着顧雁忊，抬着下巴，帶着些許傲氣“雁忊，敢與小爺比一場嗎？”話音剛落，他忽然想起了上次醉酒的顧雁忊，舔了一下唇，輕道“輸了可是有懲罰的！”

少年面容如玉，一雙眸子流盼時，深色的瞳仁里似是藏着夜色中的點點星光。顧雁忊挽起寬大的袖口，取過一壇與他碰了碰“自然奉陪。”

久到蒼山雲起時，終有一人醉了。

“雁忊，你老實說，遇上小爺之前，可曾有過心儀的姑娘阿。”衛子紀滿眼的渴望都要溢了出來，少年眼裏似那霧裏月兒，朦朦朧朧又亮晶晶的。

“不曾。”顧雁忊輕笑，看着醉意的人反問“子紀呢。”

衛子紀答得飛快“沒有，你是第一個。”

顧雁忊在他頭上揉了一把，手掌移到少年白皙的頸后輕輕摩挲，微微用力，讓兩人湊近。他低頭在少年額前輕點一下“真好。”

衛子紀摸着額頭，心裏那番話就差些壓制不住，脫口而出。他想跟眼前這個人在一起，他不滿足於只有現在，他想要的，是身邊這個人的一生。

他的胸膛那處跳動的聲音，是那樣劇烈。

顧雁忊抬手拍了拍少年後頸，皇家事繁，朝中更是雲譎波詭，他的子紀又是那樣的萬事藏心。

“雁忊。”衛子紀放下酒罈，伸手在他眼前晃悠。

顧雁忊抬眼看這個醉鬼，握住少年的腕子，輕笑“我沒醉。”

衛子紀打了個酒嗝，搓了搓鼻尖“你這樣讓小爺很難做啊。”

顧雁忊探身過去，一手撐在小木桌上，另一隻手在少年的柔軟的耳垂上捏了捏，緩緩的，慢慢的道“子紀想做些什麼？”

顧雁忊離他極近，衛子紀被他的氣息圈在這一方天地，心跳都漏了一拍，要命的是一隻耳垂還被捏着，衛子紀側過臉，暗暗吞了吞口水。伸手把人推開了些距離，擺了擺手“咳，那什麼，沒想做什麼……”

“如此，那便好。”顧雁忊挑眉，放開他，笑意在喉嚨里滾了幾滾咽了下去。

衛子紀輕哼一聲，朝他扔了一塊小點心，不再理他。心裏默默的想，不解風情！看看這環境，這氛圍，他居然都不想與小爺做點什麼嗎？！當真是不解風情，不解風情啊，哎，莫不是傻的吧。

“子紀呢，可有醉了。”顧雁忊聲音清淺，與夜風一起慢慢消散。

衛子紀放下酒罈子，抬眼去看，那人坐在一旁，月光清冷灑在他周遭，素衣似雪，眼中情深是他。

望的痴然，啟唇“酒不醉人，人自醉，你一笑，我便醉。”

“那便讓我嘗一口可好？”顧雁忊笑了一下，俯身過去。

觸碰的一瞬間衛子紀只覺得唇上一涼，修長的手從他臉龐輕輕走過，指尖在髮絲上流淌，一松，那根樸質的發簪被抓在修長指尖上。

顧雁忊帶着笑意，看着少年紅了的雙唇“天色已晚，子紀與我還是早點歇息為好。”說罷，一攬少年腰身下去，屋內燭火搖曳幾下滅掉，桌上那根發簪被月光粹上光輝，好似要與這月光一起融化。

衛子紀再醒來時，先入耳的是大寶撒歡的嚎叫聲。衛子紀捲起被子，無奈的翻了個身，喃喃道“小爺總有一天要把你煲了湯。”

顧雁忊進門就聽到衛子紀迷迷糊糊的話語，輕笑“醒了，要不要起。我帶了春宴樓的粥。”

衛子紀拽着被子，把自己全部罩在裏面，嘟囔“不，不起。你是容光煥發，精神十足。。”

顧雁忊走上前把門窗打開，然後坐在床邊，手放在少年腰間揉着，衛子紀發出舒服的嘆息。

“好點嗎?”

“嗯，舒服，左邊一點點，對對，就是這裏。”

等顧雁忊徹底把衛祖宗安撫好，已經快一個時辰了。衛子紀坐在窗邊的小榻上，端起粥喝了兩小碗，又伸了伸腰。吃飽喝足，衛子紀今日也不想出門，就想窩在家裏。

“雁忊，我想看關於遊記的那本書。”

“子紀，我回來路上見到一熟人。”顧雁忊在書架上找到后，給他拿過去。

“嗯？誰阿。”

“那位楚公子。”

看書人的眼色沒有一絲動搖，甚至那嘴角浮着的愜意都沒有落下。顧雁忊再次覺得，他的子紀是個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