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章二百二十:今明
酈星星對原倩陽軍的情況有所耳聞,自從原軍正因“雙偽”牽連獲罪后一蹶不振,從此皇室私軍的排場待遇一樣不少,曾經的威名和實力卻一去不回。她尚且不願意用“宸陽”來稱呼自己新的部署,至少在她扭轉局面前,她心中這還是倩陽軍而非宸陽軍。
“雙偽”之後女皇先是頹廢了一陣,後來雖然有了帝姬並振作起來,但是千頭萬緒,焦頭爛額,初時也無暇顧及倩陽的情況。再後來雖然有聽說倩陽軍不像話,但也只是申斥了一番,並沒有動真格,酈星星猜測,這大概是對亡夫的舊部有幾分不舍的緣故。
在酈星星看來,女皇陛下早年那是何等意氣風發,今天的帝姬頗有當年女皇的風範,但是“雙偽”之後,女皇行事平穩許多。酈星星知道以左相東方無雙為首的士林對此頗為滿意,但是她這個風裏來雨里去的戰士雖說不至不滿,但還是更懷念當初的女皇,也因而更愛戴帝姬。帝姬前段時間朝貢大典拿幽王開刀更是大快人心,因為“雙偽”時和封王力戰卻沒能得到應有的獎賞的那部分人,不由得心裏更親近帝姬幾分。
“雙偽”之戰時酈星星已經是尉官,戍衛晉地,沒有直接捲入,卻因為履歷上和“雙偽”沒有太大糾葛,父親又是鉻地人,自己也在鉻地長大,所以調往周狄邊界,任職鉻地。她沒有捲入“雙偽”,不代表沒有感情傾向,她其實沒有讀過多少書,但不用讀多少書也明白封王不臣是社稷之禍。她三十三歲就升到少將自然有自己的兩把刷子,她在鉻地的舊軍有御封的“電掣之師”之名,不是作戰最快的,也不是最猛的,但是把快和猛平衡的最好的。
有這樣的舊部,她當然輕易不願意轉調到倩陽軍,但她還是來了,要想得知其中關竅,就不得不提起周國軍隊裏一個升遷門檻,那就是非特殊情況,四十歲之前少將已經是頂天了。但她三十三歲就已經是少將,這意味着如果她不立下不世之功,接下里七年就不會有再升遷的可能了。而且她還有要命的第二個短板,那就是她未經過正規軍事教育,換言之她不是軍事學院出身,而是從士兵一步一個腳印靠立功和熬資歷走到今天的地位的。
酈星星算是出身貧寒,她那個皇畿地區嬌小姐的母親跟做皮毛小生意的鉻地牧民父親一番海誓山盟,但沒幾天就卷包跑了,一分錢沒給家裏剩下。酈父只得帶女兒回鄉謀生活,但經這一番損失酈家再沒能東山再起,父女二人在藍天白雲碧水青原間相依為命。酈星星十六歲就離家,為了成為一個和母親不同的負責任的人,頂天立地的人,為了緩解一貧如洗的家庭境況,盡一份孝心讓父親安度晚年,她毅然從軍。
這種種讓她成為了一個不願浪費時間和資源的人,也讓她成為了一個行動力強勁的人。如果有不足,那就把不足補全,她明白經驗和直覺不能支持她走得更遠。於是“電掣之師”的統帥一紙進修申請搖身一變尋求深造,而她最不缺的就是吃苦精神,在學習這個事情,刻苦要比天才可靠。一年半后酈星星學成......沒有歸來,她趕上了特考和,酈星星不是很會鑽營的人,但也不會讓機會從指間溜走。她把進修論文潤色幾分,遞去特考,轉眼就獲得了開府宣見的機會,進而獲得帝姬的信任,接受整肅倩陽軍的任務。
她既然接了這個使命,就不會讓帝姬失望。出發前帝姬並沒有吩咐太多,反倒是帝姬監事如此這般頗為神秘地交待一番,酈星星也懶得多想其中關竅,她眼中帝姬監事雖然不是什麼正經人,但跟帝姬絕對是一條心,他的意思就是帝姬的意思,帝姬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倩陽軍沒有準備接待,至於是她來的太急來不及通知還是故意為之她不感興趣,也許任瑞安別有深意所以故意不通知,不過不接待的動機並不能改變倩陽軍接下來要經歷的一切。她也不央人帶路,倩陽軍的軍營佈局她爛熟於胸,新軍正梁敞的脾性她也有提前了解清楚,所以一逕往一號訓練場去就是,看也不看一眼身邊滿頭大汗的帥氣接待兵。
一號訓練場是曾經是倩陽軍最精銳的承翼才能使用,承翼曾經是皇夫護衛。未及正午,梁敞親自盯着訓練,整個倩陽軍的大結構需要重建,但同時也需要樹立一個嶄新的承翼營作為榜樣雙管齊下。酈星星不知梁敞出於什麼原因排斥她,但他的行事方式跟她很契合,但話又說回來,只是行事方式契合,脾性不投也是白搭。理論上樑敞是上級,酈星星不排斥聽從他的調配,但一個上級未經接觸就對下屬表現出厭惡感,她又不得不懷疑梁敞的胸襟。
“梁軍正。”酈星星立正一禮,面前發色花白的老將軍精神抖擻,和她熟悉的高級軍官一般會有的鷹一般銳利的眼神不同,他有着棕熊一般的眼神,身材高大,而且——她不是顏控——但自己的新上司真是個帥老頭。回想起入營以來映入眼帘的一張張面孔,酈星星不由得腹誹,倩陽軍戰鬥力早不如當年,卻沒丟掉自衛遠朝時代就廣為流傳的“顏值軍”稱號。由軍正至伙夫,無一不是帥哥美女,不過酈星星倒沒什麼壓力,她也是軍中一枝花。
“酈中將。”不是酈軍副,看來梁敞是真的不認可自己。
“請梁軍正先叫停訓練,我有指示要轉達。”酈星星道。
“酈中將,我的職責是重整倩陽軍,第一要務就是整肅紀律,如果訓練可以因為帝姬的一個指示隨便叫停,紀律未立已破,後果如何,酈少將是‘電掣之師’出身,不可能不知曉,說起來,‘電掣之師’不正是以軍紀嚴明,上行下效著稱的。帝姬一個指示可以叫停訓練,以後上了戰場,她一個指示也能改變戰術,進而影響戰略,是這個意思么?。”梁敞語勢凌厲。
其實這是個很尖銳的問題,酈星星算是窺見了幾分梁敞的心理。炎傾只做最高決策,決定打不打和打誰的問題,至於怎麼打,她多謙虛地採納將軍和幕僚們的意見。炎天宸也會這樣么?她現在還是個孩子,但等她不是孩子的那一天,她會不會插手最高決策之下的戰略決策?她比母親聰明得多,也接受了更加完備的軍事教育,但是紙上談兵誰都會。如果她以皇權插手戰略乃至戰術,指點江山一番,搞出外行領導內行的問題,危及社稷又怎麼辦?酈星星對炎天宸有信心,並相信她的素質,但看起來,梁敞並不相信,並打算藉此機會上綱上線一番。
“這不是帝姬的指示,是傾尊陛下的御令,請聯通全軍,我帶回來一位‘老朋友’。”酈星星如是說,她來之前帝姬確實從女皇處為自己要來了“狐假虎威”的許可,涉及倩陽軍的事務,她可以先行動,回頭再打報告補丁。但她其實不太想使用這個權力,一來傻子都知道這是把雙刃劍,好用是好用,但用多了就是自己找死。二來什麼事都用帝意去壓別人,只能帶來表面的服從而不是發自內心的敬服,她是來重建倩陽軍的,因而必須讓部下心服才行。所以酈星星打定主意,這次用過之後,以後要少用。
果然,梁敞一臉“不過如此”表情,但還是服從了帝令。
果然是老朋友,倩陽軍無人不識的因收受賄賂和敗壞軍紀被問罪的前軍正曾清艷回到了她離開不久的舊部,雙手反銬這被用直升機直接送抵。全軍將士都通過終端看到了這個曾經欺上瞞下、罪行累累的女人走下機室,她面色慘白,彷彿已經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麼。
“不少人可能等着我長篇大論一番,或者開個什麼歡迎會。但這不是這隻軍隊以後的作風,你們的名字是宸陽軍,這個名字意味着什麼我無需多言,那些繁文縟節我們統統不必要,所以今天我們直入主題。”酈星星側目看向梁敞,老將軍雙瞳中的怒火難以也不必遏制。
“這隻軍隊今天就要重生,比起其它儀式性的東西,我們需要更能震撼人心的方式,我們必須記住這一天,脫胎換骨的一天。”酈星星沒有刻意演說的慷慨激昂,“曾清艷已經被判處死刑,我獲得許可把她帶回來,是要讓諸位見證她的末路,還清白以這隻被她玷污的隊伍,還公平以被她的行為傷害過的將士。以後,敗壞紀律者,她,就是前車之鑒。”
宸陽軍新軍副親手處決前軍正的景象永遠刻印在她下屬的心中,她終結倩陽軍的過去,並宣告宸陽軍的未來。對於有良心的老兵們而言,他們憤恨已久的毒瘤終於獲得懲罰;對於心懷其它念頭的那批人而言,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震懾;對於新補充的兵員來說,他們感受到了新軍副的決心,他們也將展現出嶄新的面貌。
酈星星知道這番舉動不可能糊弄梁敞,緩解兩人之間的矛盾,但是梁敞多恨曾清艷,她處決曾清艷就讓他覺得有多暢快。這就是機會,也不枉她和帝姬監事衛植想到一起去,申請將曾清艷的處決定在宸陽軍營。不論如何,宸陽軍軍副走馬上任,她跟新上司,以及這隻舊瓶裝新酒的隊伍,還要共同努力很長時間。